Sanji病得很重,从Chopper紧张的神情即可看出。自他被Zoro抱进诊疗室,小鹿的额际一直挂满晶亮的汗珠,小手在Sanji虚弱起伏的身体上下摸索着,时而皱眉时而瞪眼。空气仿佛被凝冻成霜,哗啦哗啦大把撒落下来,闷得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大家都站在门口焦急等待,连方才大声吵吵着要吃肉的Luffy也安静下来。黑亮的眸子紧紧盯着前方根本看不见的区域,展现出少有的严肃。
绿发男人侧倚在门框边,头歪着,阖起眼,像在养神又似深忖,手搭在肘弯,不时攥紧自己上臂的肌肉。
其余人,或站或坐,心都被一根细线悬着。
过了近一个小时,小鹿终于收起工具箱,叹口气走出来。伙伴们立即呼啦一声围上,七嘴八舌询问Sanji的状况。
Chopper没有马上回应大家的关切,它抬起疲惫的眼皮,看着橘发航海士。
「Nami,有库存的冰吗?」
Nami一愣,随即回答:「有,我去拿。」
Chopper点点头,目光落在门口没有聚过来的剑士身上,对方也正看着它。Chopper从那深绿如潭水的双瞳里读到浓浓的担忧。很少见Zoro流露出这样明显的感情,Chopper已经可以肯定,金发男人身上莫名奇怪的伤痕从何而来。
这两个男人打架斗殴互不相饶也不是一两次,按理说不管是观战者还是施战者都应该习以为常。何况他们向来自有分寸,深稔点到为止。然而像这样激烈的打斗倒是头一次。Chopper还记得刚才给Sanji检查病因时,他的锁骨处有深红的圆形印记,双腕有绳结留下的勒痕。最致病的伤口来自后方,Chopper不知道具体在哪里,他只是轻轻碰触金发男人的衣摆,就得来剧烈的挣动。吓得它急忙抽回手,定睛一看,Sanji仍旧陷入昏迷,根本没有醒来。
这算是本能吗?Chopper百思不得其解。
不管怎样,现在替Sanji降温是当务之急,其他的事,之后再说吧。
此时Nami已经把冰块取来,Chopper找到一块布将冰寒刺骨的一团结晶牢牢包裹住,掀开诊疗室半垂的暖帘。轻放的瞬间,手里的帘子被另一只手紧接住,Chopper回头看,Zoro正把帘子顺理好并且关了门,眼神很认真地与它对视。
「他怎么样了?」语气稍夹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
Chopper欣慰于Zoro这次终于有了愧意,明白与同伴打来打去是非常不对的事情。它轻叹一吁,抬起圆圆的眼睛。
「还在发烧,不过没有大碍,我刚才给他服了退烧药,过一会应该可以见效。」
Zoro也深吁一口气,好像放下了心底沉重的包袱。他的目光装作不经意地掠过深陷白色被褥中的金发男人,在撞见虚弱苍白的脸颊时,深邃的瞳仁微微一颤。
「我来帮你。」
他说,不等Chopper有任何反应,犹如来时般风驰电掣地掀了帘子,推了门。
其他人还守在外面等待Chopper的一个答案,看见Zoro出来,忙上前问明情况。Zoro用最简练的话语将Chopper所做的结论又重复一遍,众人皆松了口气。Nami多已猜到金发厨师此时为何躺在病床不省人事,她用凌厉的眼神狠狠地剜了绿发男人数下,好像在说:「瞧你做的好事!这次满意了吧!」
Robin得到厨师没事的消息,严肃慢慢从脸上退却。Luffy,Usopp,Franky互相勾肩搭背,跳起自编舞蹈,庆贺Sunny号厨子平安过关,虽然并没有过关。
Zoro不发一言,漠然地离开诊疗室上了楼,不一会又折回来,手里攥着一瓶酒。也不理会伙伴们或疑惑或惊讶的表情,径直走向诊疗室推开门,帘子「哗」地被撩起,又无声垂落而下。
Chopper正好刚把冰袋放在Sanji的额头上,拿了体温计放进他的嘴里。Zoro仍旧不说话,从墙角挂钩扯下一条干净的毛巾,用牙齿咬开瓶塞,将里面的酒倒出半拉。雪白的毛巾沾了猩红的酒液,有抹怪异的鬼魅感。
Chopper惊得瞪大双瞳眼珠差点掉出来,拉住Zoro正要往前探的手臂,尖叫道:「你要做什么?」
「帮厨子擦身降温。」这边竟然可以答得云淡风轻。
「等等!」Chopper夺过Zoro手里的酒和惨不忍睹的毛巾,说:「桌脚边上有瓶医用白酒,用那个。」心里思忖剑士有点不对劲,按理这样的常识人尽皆知。平日里Zoro很少如此犯傻,今天却连犯了好几回错误。
我们单纯的船医并不知有一词,叫做:关心则乱。
Zoro看了看Chopper,收回目光,按照刚才的方法将干净的毛巾浸了酒,走到床前轻轻执起金发男人软塌塌的手臂。突然过渡到掌心里的灼热体温让他心里「腾」地泛起一股酸意,再见原本清秀的眉尖微耸,嘴角紧抿一条直线,连昏迷都不甚安稳。Zoro握毛巾的那只手五指猛地紧扣在一起,把柔软的布料硬生生抓出五个深洞。
再怎么后悔已经来不及,做了都做了,也不求他的原谅,只希望他能不那么痛苦,不要再痛苦下去。
小鹿把东西归整摆放好,跳下踮脚的箱子,嗒嗒地走到门口,回过头。
「Zoro,这里先拜托你了,我去磨药。」
绿发男人抬起执毛巾的手臂,算是应声。
门「啪」地阖上,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桌角上Chopper刚刚点着的一小簇烛火虚弱地摇曳,落在金发男人同样虚白的脸上,橘红色似乎都被剔去一层,只剩下空无的,飘忽的光影。
Zoro拖了一张椅子,坐下,然后动作轻缓地解开Sanji衬衫的纽扣,大半片莹白如玉的胸膛展露而出。
瞳孔猛然紧锁,曾经完美无瑕的皮肤上此刻遍布深红色深紫色的印记,一块一块,触目惊心。Zoro知道这是自己昨晚发疯的痕迹,他不顾金发男人剧烈的反抗把他绑锁在床头,毫不留情地在他的身体上按下一个个粗暴的指痕,凶残地用牙齿噬咬出一排排青紫的血痕。尤以腰部的掌痕最为明显,他扣牢他的腰,在他体内凶狠地冲撞,这些都是他不可饶恕的证据。
明明很珍惜的,明明想要好好保护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Zoro探手去触锁骨的咬痕,与此同时,他感觉到金发男人微弱地颤抖了一下。在逐渐用指尖演变成指腹最后整个手掌都贴附在那寸皮肤时,床上的Sanji忽然双手抓紧身边的床单,咬住嘴唇,从牙缝里挣扎着迸出几个字。
「别——碰——我!」他的身体弹跳起来,眼睛并未睁开,就像在与噩梦死命纠缠,冷汗涔涔落下:「滚——开!」
Zoro如触电般收回手,Sanji此时的手乱挥腿乱踢,完全是无意识的动作,却挣扎的如此绝望。依Zoro的体魄,蓄了五分力才勉强压住他的肩膀将他固定在床上。收拢的手指松开,再松开,一根根地从瘦弱的肩胛骨卸去力量。直到金发男人逐渐安静下来,颤抖也渐止,慢慢地滑到病床的边缘,坠落一枕金髫。
默注片刻,Zoro把Sanji的身体重新扶正,从他的脖颈开始,用浸了酒的毛巾一寸寸地擦拭,小心地,温柔地,生怕再次惊恐到他。起先Sanji还会颤抖,渐渐地,颤抖也止了,紧蹙的眉心也松缓开来,呼吸也趋于平稳。酒精蒸发带走大片大片的热度,像沉重束缚他的荚膜,被一双柔和的手一缕一缕地揭去。
处理好一切,Zoro重新把Sanji胸前的扣子系好,将裸露出来的两只手臂放入暖和的被窝,替他掖好被角。其间Chopper来过一次,向Zoro传达Nami的指令,意思是希望能够轮流守着Sanji直到他的烧彻底退却。Zoro表示要值第一轮班,对于他来说,这已经不仅仅是值班守夜那么简单,他守护着的,是他一直以来挥斥不去的依恋。
Chopper见Zoro心意已决,点点头,放下药并嘱咐好用时用量,就带上门离开。
喂药的时候又费了一番工夫,Sanji无法吞咽又不肯配合,用尽办法终于把药灌进嘴里,可又被金发男人吐出来。乌黑酽酽的药渍溅了一身一床,Zoro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像这样勤勤恳恳伺候过谁。在Sanji用行动再度表达对他的厌恶时,心里有一瞬是有火翻腾而起的,不过在目光融和了Sanji的痛苦后,火气就急遽直转。他用力压下憋窝的难忍,又一次端起新冲的药汤。
这次他掌握好时间,在Sanji把药吐出来之前封住他的口。金发男人虽然没有意识,还有本能。此刻的他本能地抗拒Zoro的一切,在嘴上蓦然多了一个温热物体时呜呜咽咽挣扎一阵子,终因气力耗尽而软妥。Zoro趁机后仰他的下颌,药自然就顺喉而下,顺利入腹。
一碗药喂毕,汗水的流出量已经可以媲美做一万个单指俯卧撑加挥一千下百磅杠铃。
Zoro放下药碗,潇洒起身,走到门口,又扭过头来看着床边。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很久很久都凝在金发男人清俊的侧脸,拳头在体侧握了又握,缓慢展开。他波动的瞳眸在无声叹息,啮合牙关,推开门。
靠着一瓶酒和一条薄薄的毯子,Zoro彻夜守在金发男人的床边,未曾离开。
第二天清晨。
Chopper还在睡梦中,就听见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和「咣」地一声巨响。
门板毫不客气地撞击在墙壁上,白色的墙皮纷纷扬扬铺盖成积,绿发男人一手按在门上,一只手抵住门框,一脸的焦急失措。
Chopper从来没有见过Zoro的某些表情,不到24小时,竟然全都卒睹了一遍。心自然也随紧张的氛围提起来,连帽子都没有带,掀了被翻身下床,奔到Zoro身边。
「出什么事了?」
「……」Zoro仍在调整呼吸,他的脸上是掩饰不住地疲惫,眼眶深陷,没有睡好的样子。咽下一口呼吸,才勉强开启干涩的嘴唇:「快来!」
没时间解释什么,Zoro抓起Chopper的小蹄就拉着跑。到了诊疗室小鹿的三魂都跑掉两魂,没喘匀气又被拉到床前。Chopper惊魂未定地抚住胸口,一眼就瞧见床上的金发男人面色不正常的绯红。枕头湿了一层,冷汗仍源源不断地顺额角向下淌落,嘴唇咬的发白,身体微微颤动。
凭医生的直觉,Chopper知道Sanji的病情又恶化了。他没有任何耽搁地从工具箱里取出体温计听诊器等一系列设施,Zoro就站在旁边,沉默地看着它的动作。直到小鹿转过头,惊慌地对他说:「高烧不退,伤口好像又恶化了!」
被Zoro粗暴撞门的动作吵醒的Nami正巧推门而进,第一句就听到十万火急的结断,倦怠惺忪消失无踪,扒拉开一旁碍事的Zoro抓住Chopper的肩膀。
「什么意思?」
「Sanji……Sanji……他不退烧……我试过各种各样的药物,都没有效果……」小鹿也急,眼睛里噙着泪,几欲哭出。
「那怎么办?!」
「只有……只有试试Dr Kureha的药方了!」
Chopper一边说,一边踩在箱子上拿起装药的小盒子,数了一遍,皱眉,又数了一遍,咬着嘴唇眼泪终于大滴淌出。
「少了一种药……」
小鹿声泪俱下的样子让Nami心里一揪,忙着安慰:「没关系啊,慢慢来,不要着急。总会有办法的!」手肘狠狠地拐了Zoro一下,「你还愣着干什么?!先给Sanji君吃别的药撑一下!」
Zoro不为所动,神情冷然声音沉静:「Chopper,缺的药哪里可以找到?!」
「一般的……一般的种植草药的地方都有……」小鹿勉强止住涕泪回答。
「Nami!还有多长时间抵达下一个岛?」
航海士本是不想理这个白痴笨蛋木鱼剑士,却受此时那种决断气势的感染,不自觉地给出答案:「还有大约一个小时!」
「也就是说现在离靠岸不久了?」
「是啊。」
「Chopper!药叫什么名字?」
「诶?叫……清开!」
Zoro又看了一眼床上的金发厨师,突然朝门边大步走去。
「等等!你去哪?!」
「去找药。」Zoro停下步子,没有回头,只是斜睨着Nami,顿了一下,说:「他……就交给你们了……」
言毕,消失在初晨新攀的一圈光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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