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 第三十六章

什么东西在身体里轰然倒塌的声音。

那一刻山治的脑海一片空白，目光所接触的世界没有了颜色。只能感觉胸腔内似乎被抽空了一样，然后心脏落回原处，开始钝钝地疼。

“这不是真的……”

他都没想到自己会发出这种沙哑的，类似于撕心裂肺的声音。

“山治，”艾斯走过来扳住他的肩膀，看着他失神的眼睛，“我知道这难以接受，可这是事实，我派去的人告诉我，宫门口刚才发生一场恶战，死伤无数。索隆也在其中，他试探过他的鼻息，已经断了气。”

山治抬起迷茫的眼睛，神色却十分坚决。

“他不会死，他答应过我，他是一个守信的男人。”

山治一边说一边胡乱地翻着卷宗。案子被他翻得乱七八糟，许多书都散落在地上，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倒扣着。

“他还活着……我们快点开始搜集整理证据吧！等所有的一切结束，我还要去找他呢！”

艾斯和路飞痛心地看着山治这副样子，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或许现在分散精力，是一种很好的方法。

山治在这个时候冷静地出奇，他的头脑清晰缜密，很快便理出一条条线索。

原来克洛，克利克，亚丽比塔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怪不得总是聚在一起，原来一件事败露了，谁也跑不掉。

山治把所有的证据整理成一个书面奏折，速度快的惊人，几乎是落笔就写，很快就到达这次的围堵暗杀事件。

他的笔在金黄色的奏纸上颤了一颤，落下一个豆大的黑点子。

等到所有事情整理完毕，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黎明的曙光渐渐笼罩整个王宫，金碧辉煌的墙壁耀出炫目的光。

今天的早朝与众不同，应该是说可以载入史册的一次。二王子，三王子，六王子联名上奏，指证大王子克洛的罪行。

龙皱着眉头看完那卷牵扯很多重要人物的奏折，目光落回到山治身上，才几天不见，他整整瘦了一圈。

“说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连瑜妃的死也和这些有关？”

艾斯知道山治不便说，抢先一步回答。

“启禀父王，瑜灵娘娘的死有众多疑点，经过调查，我们发现瑜灵娘娘并非畏罪服毒自杀，而是被他人所杀。”

“噢？这怎么说？”龙挑起英气的眉毛。

路飞也跪在地上，接艾斯的话。

“瑜灵娘娘当年传言与御前侍卫有奸情，瑜灵娘娘应该是爱着那个侍卫的，可是父王当年凭着那枚指环辨认出刺杀父王的人是瑜灵娘娘，是不是有些不妥？”

龙很少见到路飞这样义正言辞地分析事情，又觉好奇，又觉有道理。

“这有什么不妥？”

“父王请想，当年杀了那个侍卫，瑜灵娘娘本应记恨您，所以才会刺杀您，可她却戴着您送的结婚指环，这点实在是可疑。”

龙楞了一下，他当时当局者迷，居然忘了这样一个显著的破绽。

“可见是有人要嫁祸给瑜灵娘娘，找个替身带着瑜灵娘娘的指环，让父王以为这个人就是瑜灵娘娘。然后潜入冷宫，逼娘娘吞下毒药，再伪造血书，以此蒙蔽父王的眼睛。”

听罢王子们的一番话，龙就像是被按下定格键，猛然悔悟，为什么明明这么多的破绽，当时没有调查清楚？不但放任凶手逍遥十多年，还让小灵被扣上不洁不贞的帽子，在地下含冤了十多年！

最无辜的是面前这个三王子，孩子是无辜的，当初居然听信小人谗言，把他赶出宫去。想到山治变得如此乖戾，还不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跪在地上的山治一言不发，可是他的唇紧抿着甚至泛出苍白，拄地的手一直不动声色地颤抖。

龙是明君，但他毕竟是个帝王。瑜灵的事是他错判，可永远别想让王上当着群臣的面忏悔。他的悔过，都会表现在日后的行动上。

此时他很快收拢起凌乱的情绪，面不改色地问，“那这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没有人回答，艾斯只是将一个卷宗递给龙。

龙快速翻过，脸色变幻莫测，可毫无疑问，是往深色递增。

“你说是萧妃？”龙将卷宗拍在椅子的扶手上，怒气冲冲地吼道。

文武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部都面露惊恐之色。

艾斯声音不变，他以坚定的语气告诉龙：“此事千真万确，我们找到当年瑜灵娘娘服用的毒药的卖家，据他提供线索，来买药的人的体貌特征，正好符合萧妃娘娘的贴身丫鬟。”

龙咽下这一口恶气，一直知道萧妃的心眼小，爱计较，却没想到她居然是害死他最爱的女人的凶手！

“还有什么事，今天一并告诉朕吧！”不在乎什么打击了，龙知道自己这几个儿子们轻易是不会翻几十年前就定性的小灵的案子，除非是有什么别的线索让他们摸到。

路飞上前一步，“父王，三哥七岁出宫，到十五岁回宫。中间这空白的七年间，一直遭人追杀。”

龙脸色大变，怒道，“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追杀南国王子？！”

“是克利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从开始到现在一言不发的沂疆王子身上。他轻声吐出这几个字，蓝色眼里却燃着难以磨灭的仇恨火焰。

是克利克！那个混蛋！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这次龙受的震撼显然比前一次大的多，他的身体剧颤了一下，慌忙拿起那本金色的奏折。

奏折里清清楚楚记载着当年委托照顾山治的那户人家的口供：被当朝太尉收买，因此捏造谎言，说三王子出外玩耍失踪。而事实上，根本就不曾见过他。

所有的一切变得再清楚不过，山治没有见到这户人家，因为他在半途中就被追杀不知所踪。而哲普，显然就是救下山治的人，所以山治对他念念不忘，总有一种比亲情更为深切的感情。

龙叹了口气，“那么你们主要控诉的大王子的罪行呢？”

“启禀父王，大王子克洛一直处心积虑要杀儿臣。”

山治终于开口，“是他那次狩猎时放的暗箭，是他派人在湖底刺杀儿臣，是他在儿臣的汤药里下寒毒，是他在西边派杀手射毒箭，是他烧毁了西边百姓的居所却嫁祸儿臣，是他在儿臣去黟县时带兵追杀，是他拦在宫门外以除后患！”

是他是他！就是那个混蛋克洛！把索隆派在他身边，然后让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他！

都是他！让山治现在眼睛里冰冷一片！

龙听完山治这一番冷静的控诉，又对照着奏折里的内容。上面详细阐述了克洛所犯的罪行，包括他在黟县想对山治做的那些龌龊事。

却没有提到索隆，山治不想让龙知道索隆与这些事有任何关联。

龙看完后大怒，一声令下要求把驻守东边的克利克，寝宫休息的萧华贵妃，以及在宫门外正揣度着怎么办的大王子一起押上来。

接下来的审问山治记得不是很清楚，他只觉得如释重负一般浑身虚软，越来越多的水蔓延进脑海里，多的甚至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他记得亚丽比塔瘫跪在地上，谁拉着都起不了身。他记得克利克抱着头不敢相信这一切。他还记得，克洛从头到尾一直挺着脊梁，眼睛里掠满讥笑。

龙最后怒声裁决，“把他们三个统统发配边疆！永世不得踏入王土！”

这是念在亚丽比塔跟他多年的夫妻情分上，这是顾及克利克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是由于克洛是他的第一个儿子。

没有人对此产生异议，这个判决很公平很合理。某种程度上，比砍头更容易让这些罪恶的人感受到惩罚的痛苦。

克洛被几个侍卫扣着手臂，押往牢房的时候，经过山治的身边。那一双黑色的眼睛依然像是毒蛇一般粘稠恶心，眼底透着赤裸裸的欲望。

“索隆死了，你输了。”

他低声地笑，充满着赢家的得意与自豪。

山治忘记了他听了这句话的具体反应，他只记得自己沉重的拳头重重砸向克洛的面门，然后身体不受控制地扑上他与他撕扯起来，然后有很多人把他拉开。

他的眼睛很疼，他知道他的眼睛像血一样红，他甚至忘记他把这辈子知道的所有粗口都暴出来痛骂克洛，他不记得那时他的声音多么愤怒多么震耳欲聋，甚至连喉咙撕破的声音他都没有听清楚。

他能感觉艾斯抱着他的身体时的颤抖，他记得自己慢慢安静下来。眼睛不知该看哪好，脑袋里什么都无法想起。

然后，“轰隆”一声。

整个世界都坠入暗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