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治醒来时,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那些关于暗杀背叛,彷佛只遗留在梦里。索隆依然像平时一样,静静地守在门外,随着他的一声“臭剑士”,就会立刻踏进门里,然后一脸不爽地叫道,“干什么?!白痴王子?”
可是痛楚越来越清晰地从心脏传来,带着百万伏的巨大电流,把胸腔电击的体无完肤。那些真实的画面,那么清楚地浮现在眼前。
那晚索隆的柔情,索隆百般隐忍的温柔,索隆低沉好听的声音,还有那句“我爱你”。
如何骗才能骗得了自己?告诉自己这些事从来没有发生过?索隆只是对他有好感的一个贴身侍卫,不曾有过更亲密的接触,不曾吐诉过甜蜜的爱语,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任何瓜葛?
一切都是梦,是梦线,将他们缠绕在一起,那些曾经的告白,都是幻觉。
山治睁着眼睛,空洞地望着床罩顶端。有什么流光迅速黯淡下去,空留没有色彩的躯壳。
娜美率先发现自己家主子苏醒,连倒茶的手都颤了一下,差点把茶杯扔到地上。她的脸色很复杂,似乎在为山治的苏醒而高兴,可是又不忍见他心死的痛殇。
“殿下,”她走过去坐在床边,收起平日里严厉刻薄的管家样,换上再温柔不过的眼神。“感觉怎么样了?”
她这一声把焦急不安徘徊在屋子里的人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很快就有更多的人围过来。
山治淡淡甚至有些冷漠地扫了一眼,有艾斯,有路飞,有比比,还有很多关心他的大臣,甚至包括他曾经和索隆联合帮助洗清罪名的四王子。
“山治,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三哥,你饿不饿?这里有非常好吃的牛肉饼!”
“殿下,要不要喝水?”
“三王子,您安心养病,那些事情早就处理好了,王上让您不要操心。”
“三哥,这是我拿来的上好补品,你一定要吃一些,从而补充体力。”
……
那么多纷繁复杂的脸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山治睁大眼定睛去找,却惟独没有索隆嚣张跋扈的身影。
“我会活着,活着爱你。”
他明明记得他是这样答应他的,他眸子里闪烁的光是那样坚定不容置疑。
“骗子……”
山治将脸埋进松软的枕头,下面柔顺的丝绸枕巾早已湿透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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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们已经确认了索隆的死亡。
“那时我看见罗罗诺亚倒在一个穿着黑衣服的杀手。他的身上都是伤,各种各样的洞冒着血。但是致命的显然是毒药,他的嘴泛着中毒的青紫,流出的血也是黑色的。我把手伸到他的鼻子下面,已经没气了。”
那个艾斯派去的密探,这样对山治说。
“和索隆交手的人叫罗布路奇,是CP9组织中最凶狠最厉害的杀手,受克洛的雇佣,暗杀你。”
艾斯拿着对路奇的调查报告,对山治解释。
“索隆身上所中的毒伤,已经确定是扔在一旁的钢剑所造成。那是一种非常厉害的蛇毒,比普通的毒厉害百倍,中毒者会七窍流血,除非是神仙高人,否则华佗在世也救不活。”
“他与路奇战斗到最后一丝血流干,也算是完成了他的心愿。这很像他风格的死法,他保护好了你,这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索隆没有遗憾,山治,所以你要振作。”
可是,他们再折回宫门口时,没有找到索隆的尸体。
“罗布路奇也不见了,那时确定他还没死。周围的目击者说,他被一个有着四方长鼻子,带着一个帽子的男人救走了。”
“可是索隆的尸体也不见了,没有人看见是谁搬走的。”
可他确实是死了,中了那样的毒,被蝰蛇的毒烈一百倍,没有可能不丧命。
路奇一剑,刺死了两个人。索隆的身体,山治的灵魂。
从得知并且接受索隆的死讯那一刻,山治仿佛也跟着死去。
那个总是自信地笑着,骄傲地不得了的南国沂疆王子不存在了,现在剩下的只是一模一样的躯壳。他会说话,会动,会吃饭会睡觉,也偶尔会对人笑,笑容总是虚弱的,让人怀疑他的心底在哭,可是他不会哭,眼睛里总是盛满空洞。
这段时间,山治做的最多的事,就是依靠在窗台,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块白色的手帕,曾经有人好奇地凑上去瞧瞧那是什么宝贝,却发现那只不过是三只再普通不过的金色耳坠。
山治却像宝贝似地将它们按在胸口上,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抚摸着,嘴里低声念叨重复着同一句话。
“我爱你啊……混蛋……”
我真的爱你啊……
可是你再也没有机会听见了。
我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你,早点让你知道。我明明很想看见,你听见这句话后脸上的表情……
可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你在哪里啊混蛋剑士……老子……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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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治主动向龙请命,他想去民间寻找索隆的遗体。他不能让索隆不明不白地埋在乱葬岗里。他是个剑士,他是个英雄,他是个真正的男人,他应该得到南国武士的最高礼遇。
龙没有阻拦,即便他有预感山治这一去,便再也回不来。
行李很简单,山治只带了一张南国的地图,自己的爱马和索隆那匹火红的骏马,还有一些盘缠。
尽管娜美比比强烈要求同行,艾斯路飞也不放心,可都被他回绝了。他什么随从都没有带,他只想一个人走他与索隆一同走过的路,回味仅是属于他们的回忆。
走过一个个小城小镇,往事历历在目。索隆仿佛在山治脑海中复活一样,占据了他的所有感官。
[用三把刀和三刀流的意义是不一样的,白痴王子!]
[我只是尽自己的责任而已。]
[喂!我说白痴王子,你今天的表现可真不像你!]
[就算是,也只是晦你一人的扫把星。]
[这算是帮你送皂角的回报吧!]
[该不会……是我昨天吻了你那件事把?我们再回顾一次如何?]
[可是对于正在狩猎的猛虎来说,捕到你这只兔子还是绰绰有余!]
[喂!白痴王国的白痴王子!……一会儿,别给我丢脸!]
[看甚么,笨的跟猪似的,看见箭射来不会躲啊?!]
[你瞧,这不是摔下去了?]
[我愿意继续追随三王子。]
[没什么,真没什么。昨天晚上,有刺客。]
[是吗?那叫你白痴王子好了。]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别他妈找了!]
[你疯了!是不是觉得这次没死成,想再来一次?!]
[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不过是只狗!狗会自己游泳!你注意自己的身份!你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让这些人怎么交代?大家都会因为你而受牵连!]
[很难受吧!让你逞强!]
[把嘴张开,不张嘴的话,我要吻下去了!]
[哈?!我耍你有个什么意思!你别他妈的把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就是我这个混蛋吧,别人谁敢管你。]
[我就是活腻歪了。]
[答应我一件事,不管浸泡的过程多辛苦,就算是为了王府所有女人,你也要坚持下来。]
[一半对一半错,对的是我的确是有怪癖。]
[错的是,我只喜欢看你洗澡。]
[不想让我在这上你,就乖乖地不要乱动。]
[是吗?既然一会要倒大霉,不如现在多索取一些吧。]
[你认为我会害怕被革职或者砍头吗?如果我害怕,我也不会做你的贴身侍卫。]
[这么舍不得我?非要紧抓不放?]
[恐怕不行,你喂我吧。]
[托你的福,谁让你在上面留下气息了。]
[奇怪,有你喂药,苦药也变甜了。]
[白痴王子……没什么……]
[说了他们和你一样了,因为天天观察你,所以见到和你有共同点的人一下子就注意到了。]
[我的职责是保护好你,可这次,我不反对。我相信你。]
[那我可否要个信物?一个吻如何?]
[你若是失信,你去哪,我就追到哪,把这个信物要回来。]
[伤,伤是从哪来的?]
[真的是擦伤……]
[你在做……什么……]
[笨蛋……先要把箭……拔出来……]
[真是……受宠……若惊……]
[让我……在后面……你在……前面……]
[别走……留下来……]
[你还……记得你……欠我……一样东……西……吗……现在……我可以……要来吗……放心……不会……吐血了……因为都……吐干了……]
[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
[山治山治的,你让那个家伙叫的还挺亲热。]
[我倒宁可睡着,也不用看你和别的男人打情骂俏。]
[胡说……谁吃醋了……我只是不爽他那么亲热叫你名字……]
[确实没有认真地叫过你的名字,不是白痴王子,就是白痴圈圈。]
[想听吗?看着我的眼睛。]
[山治……]
[喂,手不是很重要吗,况且内心深处的感情用任何方法都没办法驱散。]
[托你的福,今天躺在床上听了你半天的暧昧陈词,想不恢复都难。]
[嘿嘿。那某人岂不是要急火攻心元气大伤?]
[什么事让你这么忧愁?]
[你可不适合掩饰。你的喜怒哀乐,一眼就可以看出。]
[那有什么可发愁的,回去就行了。]
[我赶三百里路顶多回去多躺一会,你要是抗旨后果可就不是那么简单。]
[如果我可以把这个茶杯放在你左手够不到的位置,我们就立即返回,如果我输了,任凭发落。]
[哈哈!你输了!我们回去吧。]
[王上!不知道三王子犯下什么错,被这样对待。]
[既然你都知道,我再解释就是多余,要杀要剐,随你便吧。]
[跟我走!]
[还是老样子啊,连道个谢都那么粗暴。]
[喂喂喂,不用这么热情地表达你的思念吧。]
[还想怎样?我对绑架那个和你一样白痴的老头可没有兴趣,更没闲情逸致像克洛那个变态那样伤害他。]
[听我说——]
[以前的事情一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我们没有时间了。事到如今,我不指望你相信我,但是我需要你信任我!]
[当然有,相信是指你对我以前的所作所为的信任,而信任是——今后的所有事,都要相信我。]
[听着,山治,不要再想我是什么杀手,我和克洛有什么关系。我可以告诉你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更没有帮助过克洛什么,你可以不相信,我只坚持我心中认为正确的事。对我来说,现在保护好你,就是我牺牲一切都要做到的事。]
[所以我需要你的信任,]
[我需要你配合好我,保护好自己。]
[天机不可泄露,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感谢你的信任。]
[所以这次你一定要安全回宫,我就算是牺牲掉所有也一定不会让你死!]
[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踏进这里一步!]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让你老实在那待着!]
[别碰他!]
[克洛!!!!!!!!!!]
[白痴王子……我想要冰水,一桶冰水。然后,往我身上浇。]
[山治……你会后悔。]
[知道了吧,无关药效,我做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意志。]
[忍一下,我要进去了。]
[白痴王子……我爱你……]
[这不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你只需要骑着马赶路,剩下的交给我。]
[听着,山治……你身上背负着不能推卸的使命,如果你被克洛抓住,被无辜定罪,将有多少人跟你一起受牵连?首当其冲的便是离你近的这些人,娜美……比比……包括你的兄弟艾斯和路飞。]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没有可是,只有成功!]
[我会活着,活着爱你。]
[自己保护好自己!]
[我爱你,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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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浇了山治一天,他的衣服早已湿透。贴在身上冷飕飕的,一阵寒风吹来,凛冽刺骨,可是却奇怪,奇怪地没有任何感觉。
自从索隆死后,感觉似乎变成了奢侈。有的只是一遍一遍的回忆,一遍一遍的记忆,将那些甜蜜难过,统统刻在心底。
马上就要出了北城,这个带给他无限回忆的地方。他和索隆的第一次相识,便在这里。
北城给他的留下的记忆永远是血红的杀戮,可现在他真的很爱这个地方,没有这里,他和索隆的命运不会紧紧连结。
山治迎着雨,水滴打进眼睛里也没去抹它,而是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臭剑士,你知道吗?自从你死后,连天都变成清冷的灰白色,没有一日放晴。
山治浅笑了一下,突然毫无预兆地从马上摔下来。
雨一直下,无情地砸在他的身上。贪婪地漫过他紧闭的双眼,恰似早已流干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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