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oro愣愣地站在那条徘徊无数次的小巷里,直到冷风吹痛了脸才回过神来。掌心里的烟蒂早已熄灭,方才烫手的点点炽热全然不在。他知道就算金发男人真的藏匿在那堵墙后,现在也早该离开了吧。
只有自己像个傻瓜一样,痴痴地等待毫无结果的结果。
暗暗自嘲一番,Zoro终于拔开脚步,离开这处地方。新的危机扑面而来,失去那份奇异的直觉,一时间竟然迷了方向,不知该何去何从。Zoro搔着头发,固然烦躁的心情更为恶劣。这座岛还是该死地像极迷宫,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像没头苍蝇在街心里乱撞一阵,Zoro耐心即将磨光之时敏锐地觉察有人躲在暗处偷窥。这一发现可触了他大剑豪的临界点,三步跨两步揪出隐匿之人,提着那人衣领Zoro立即傻了眼。
竟是一个半大不大的孩子。
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睁着诚惶诚恐的大眼睛看着他。嘴唇还是执拗地轻启,似乎鼓足勇气想说什么又没下定决心。Zoro与他对瞪几秒,拎起他的衣襟将他安安稳稳放在地上。
「小鬼,你想说什么?」
剑士虽表面凶神恶煞,语气却沉柔平和。见这孩子欲吞欲吐犹豫不决,心里也多少猜到八九分。
「那个……」男孩嘴唇蠕动几下,一鼓作气像机关枪突突突全冒了出来:「你的同伴被海军抓走了现在全岛正在寻找草帽海贼团剩下的两个人你是海贼猎人Roronoa•Zoro吧那就快点跟我们回去你的同伴现在被押往海军基地再迟了就来不及了!」
一连串的轰炸让Zoro登时怔愣住,别的听得模糊自家船员被抓走一事倒是一清二楚。大掌忘记收力直接扣住男孩的胳膊,疼得特地前来通风报信顺便充当导航仪器的功臣龇牙咧嘴。
「在哪?!」
男孩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绿发男人的魔爪中挣脱,心疼地揉了揉血脉不通的手臂,嘟着嘴道:「跟我来!」
随着男孩七拐八拐Zoro顺利地重新见到开阔的海岸,远远地就看见小梅利形单影只孤零零地漂在海上,随浪花的推进上下浮沉,羊头对着Zoro,那黑漆漆的大眼睛似乎在无声诉说什么。
包括这种倒霉的天气,都不是好兆头!Zoro感觉到海风咸腻的潮凉,浸透衣衫令人浑身不适。眼下来不及伸手去抖擞,只刚跑到岸边,就被不知从哪冒出的人群呼啦一声围住,接着耳边便七嘴八舌起来。
「是Roronoa•Zoro吗?」
「绿头发挂三把刀,和悬赏令上一模一样啊!」
「太好了!终于找到另一个成员了!」
「事不宜迟!我们也赶紧行动吧!」
Zoro被人流半推半搡到海边,一抬眼,彻底愣住。
小型快艇上坐着抽烟的金发男人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嘴角撇出若有似无的笑。没有重逢的狂喜,就好像他们只是暂时分开去船上取什么东西又聚拢在一起。自然的好像那些蛊毒那些藏匿那些吼声都是梦境是虚幻。
「呦。」Sanji抬起手,若无其事地对着Zoro打招呼。
心中某些感情压抑得终于溃堤,Zoro一手撑住甲板翻身一跃上了船。不顾周围人的目光不顾周围人的惊嘘什么都顾不得,伸出手臂欲将金发男人揽进怀中,却被不着痕迹地拂开。
Sanji蓝蓝的眼眸冷冷地看着他,没有任何温度。叼着烟大大地抽一口,吐出后缓慢地说:「伙伴们都身陷囹圄,你还有心情做这些事?」
Zoro皱起眉头:「抱你一下耽误不了几秒吧。」
「不要。」很干脆地否决,Sanji转身果断地拉下操纵杆,马达搅动浪花发出刺耳的响声。
岸边的一干民众对他们挥手,眼睛里是一路平安的祝愿。Zoro当然不明白是什么短时间促成这些岛民的态度发生质变,面前的金发男人却好像了然一切,紧盯着前方的海域,削薄的淡色唇一如既往因为认真而紧抿。
过了很长时间,当岸边的人群缩减成数个小点时,Sanji重又开口说话:「路飞他们被那个混蛋少将抓走,现在正前往咱们抵达上个岛屿的海军基地。」
Zoro「嗯」了一声,视线自始至终没离开掌舵的厨子。
「已经有几个岛民跟上那艘军舰,试图分散海军的注意力。他们的意思是要我们趁着胡乱四起的时候,突入军舰,救出路飞他们。」
「嗯。」
「你除了‘嗯’还会不会别的了?」剑士这副心不在焉的态度成功让金发男人恼怒并且摔舵逼上来,凝着那双眨也不眨的绿眸,连眼睛里也盛满愤意。
感受到厨子目光带火,Zoro抬起眼睛,盯着他突然张嘴:「我问你,为什么不肯——」
不知是幸与不幸,有意或无意,一排巨浪甩来,轰隆如同千万兵戈踏在地上的巨响把Zoro后面想要说的话全部吞噬,连片落字音都未曾留下。
虽然这艘小艇设备算很先进,配有自动驾驶和卫星导航仪,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也可运转自如。遇见这种力度强劲的风暴就要另当别论,连大船都有可能一不小心人仰船翻,何况是小小的快艇。
浪花加注风的力道刮到脸上带来的刺痛也美时间去管,Sanji跳上前座握紧船舵绷直身体打算与飓风拼一场。按理说这种生死关头千钧一发之际集中全部注意力都未必可以战胜,偏偏背后有一具温热的身体贴近,微凉的呼吸拂在耳畔。
Zoro从后面死死地抱住他。
「你做什么?!」Sanji没工夫回头,只能盯着前方愤怒地吼,力所能及的条件下挣动被揽入怀中的身子,手肘毫不客气地捣向绿发男人结实的腹肌。
「放手啊!」
手臂环环相扣,Zoro将下巴抵在Sanji的肩窝里,说什么也不松手。
这种情况之下也不允许Sanji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强烈的暴风雨近在咫尺,风浪卷起的漩涡触手可及。冷汗从Sanji的额上淌落,他知道剑士一向最冷静最沉稳,可现在,他却有一种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架势,生也好死也罢,如果要他放手,绝无可能。
风在耳边呼啸,浪在眼前咆哮,快艇翻了个趔趄,打了个转,被急速奔涌的海流拖近可以吞没一切的漩涡。又有一排浪若城墙一般打来,顷刻便支离破碎土崩瓦裂。
「该死!」用力扳住船舵,想从困境中逃离,终是徒劳。
在巨浪铺天盖地倒塌而来的一瞬时,Sanji感觉下颚被捉住,然后,有什么温热的物体压上来。
连身体都要侧翻而倒,唇间的温暖却从未消失。
淡淡的,细细的,令人眼眶热辣的感觉,由那处轻轻传递。
轰隆!
冰冷的海水从上面浇下,衣衫浸了水沉重地拉人倒地。尖锐的马达与闷重的大自然怒阔之声交织成一曲生命乐章。那一瞬间天与地,山与海,船与人,一切的一切,都飘忽似不在。能感觉到的,只有来自唇上的温柔。
也许上天怜悯这对,也许草帽海贼团终不该灭团于此。奇迹之手向着这艘在暴风雨中孤立无援的小艇伸出,在被卷入漩涡沉入大海的最后一秒,一股海流从旁推入,受力的相互作用原理,Zoro和Sanji所乘坐的小艇被抛到半空中,急速而沉重地下落。咕咚一声,溅起朵朵浪花。
「唔!」
因为突如其来的冲击力两人再也维持不住坐姿,重重地栽倒在甲板上。相贴的唇齿不约而同发出一记闷哼。
Sanji四肢大开仰倒在船板上,后脑磕中船檐让他顿时眼前一片漆黑。Zoro也被他拖倒,全部重量都压在那具纤细强健的身体上,把身下人牢牢地桎梏在那个地方。
过了约莫两三分钟,两人先后从刚才暴风带来的影响中回复过来。Sanji蓝眸瞬凛,抬起唯一可以活动的脚踝对准剑士的下腹一用劲,便把他直直地踹翻过去。
狼狈地爬起来,才发现已经完全远离风暴。危机行进的方向与小艇截然相反,远处的天空蓝紫的透明,甚至可以瞥见薄云里隐匿的月华。
笃定危险解除,Sanji深深长吁一口气,望向保持侧翻在地姿势没有任何反应的Zoro。
「喂!风暴过去了!快起来干活!」
用脚踢踢,没反应。再踢踢,Zoro突然一转身手掌死死捏住Sanji的脚踝骨。力气之大用力之猛除了有闷痛传来,还隐约可以听见骨骼摩擦错位的咯咯声。
「喂!放手!」Sanji发现自重逢起他跟Zoro重复最多的词语即「放手」,这家伙现在行为异常诡异,时时让人摸不到头脑。他咬着牙从Zoro手掌里往外抽自己被掌控的脚踝,就如同蚍蜉撼树,未起分毫作用。
然后在没有准备的时候,这家伙又突然松手,害得Sanji差点一屁股坐在船板上,形象尽失。
「你!」
刚蹦出一个字,就撞见剑士灿若星曜的绿眸,剩下的几个字被迫憋入胸腔。
白痴,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
趁着Sanji别过脸去腹诽之时,Zoro坐起身,眼睛流连在金发男人弧度漂亮的脊背,又爬上那张清俊白皙的脸庞,最后定格在那双蕴含天空海洋之蓝奥的眼眸。
「臭厨子……」
他说,从未用过如此低沉的语调,让人感觉那字音仿佛坠入浩瀚的冰洋。
「我都知道了。」
Zoro靠近他,用尽全身力气凝住对方的蓝眸。像要把内心的信念,一起传递过去。
「你受的那些苦,还有解除的方法……」
Sanji全身一颤,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神色平静得吓人的绿发男人。
「忘了我吧……」
Zoro抓起Sanji的手,用心握住。
「为了能解除蛊毒,让你不再那么痛苦,忘了我吧……」
「Zoro……」
金发男人被握住的手不停打颤,他启唇,轻轻呼出爱恋之人的名讳。
认真叫他的名字,次数屈指可数,却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
「别用那样的表情看我。」Zoro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箍住Sanji的脸颊,笑着说:「又不是我们之间就此结束,我有办法让你重新爱上我。」
Sanji不语,Zoro接着说:「只要你我还是草帽海贼团的一员,就一定还有交集。」
这次他的话音刚落,一袭黑影便风掣般扫向胸口,没有料到这记攻击来势猛烈,还未及躲闪,就正正地挨了一脚。
很重的一脚,灌注全身的力道,发动攻击的金发男人丝毫不留情面,用最痛的方式让Zoro领略到踢技的真谛。这一脚结结实实把肌肉都踢得酸疼起来,饶是如此能忍耐的Zoro也张了张嘴舒缓一下要命的疼痛。爬起来刚要对Sanji一番暴行做抗议,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摔倒在船板上。
扑通,声音响亮,直击人心。
连带那头碎金的发也跟着扬起来,又无助地飘落散乱在脸旁。
Sanji紧紧攥着胸口,蜷缩身体,肩膀不住地发颤。从Zoro这个角度看不见他的神色,单从那痉挛的肌肉判断,他一定在经受着某种痛苦的煎熬!
心霍然揪起,也不去在意胸前醒目的皮鞋印子,Zoro蹲下身扶住金发男人剧颤的肩头,声音不可避免随着一起颤抖:「喂,怎么了?」
「滚……滚开!」即使疼得意识模糊,即使冷汗集结数流不停淌落,Sanji依然挣扎地挥出手臂,阻止剑士的靠近。
「不要碰老子!」
他像得了失心疯的野兽,独自承担痛苦,拒绝任何人接近。眼睛张得很大,瞳孔却濒临涣散。心脏像被数十双留有长指甲的手一齐挖,挖到喘息困难,挖到撕心裂肺,挖到血肉模糊,却无法抵消这些剧痛,只能暗自咬紧牙关忍耐,即便牙龈因承受不住牙齿切合力而渗出血丝,也决不让一丝惨叫漏出。
换做别人,看着sanj这副模样会手搭放在肩头不知所措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可他是Zoro,看见自己的恋人倒在地上痛得脸色惨白眉心深锁,还哪管三七是二十一还是几十几的,当即一把揽起金发男人盈握的腰身,不顾他微弱反抗将他扶入怀中。
「滚开……叫你……滚开!」
Sanji痛苦扭转颀长优美的颈项,拼命在挣脱剑士赋予的深重桎梏。他的心疼得很厉害,这种情况在第一次被摄取魂魄后就越发频繁,每次只要用心去想他,哪怕只是一瞬闪念,心脏也仿佛被万千电流窜过,那种抽搐电挛不是常人所能忍受。那次想他想得惨烈之时,若不是Jala在旁边守着,他会就此疼死过去也说不定。
这次比那次有过之而无不及,也许下一秒,就会被那个该死的噬灵体夺走意识,下一秒,他就会失去自我。
什么都回不去了。
喊了几声,绿发男人依旧不松手。Sanji却没有精力跟他继续耗下去,心脏疼得无以复加,张张嘴,连声音都无法发出。心里啐道丢脸,在这个男人面前,他从不肯轻易表露出任何弱势,现在却要被迫缩在他的怀里,头抵在他的胸膛上,像被抽干血的动物,只能垂死喘息。
疼得最烈之时,Sanji狠命地用头去撞Zoro的胸膛,结实的肌肉与坚硬的头盖骨碰撞会发出奇怪的声响,那一瞬间的酥麻多少可以缓解一些痛。那份温暖也有奇用,至少手脚不再如常冰冷,绿发男人的身体热得灼人,这些气场也能多少过渡来丝缕。
突然,背部被一双手稳稳托住,轻轻地,缓慢地,无限温柔地抚摸着Sanji的两片薄薄的蝴蝶骨。
疯狂自残的金发男人像被点了穴般停下动作,抬起眼睛,Zoro的下颚正抵着他覆有柔软发丝的头顶,两只手一直持续地用按摩的力度轻轻揉搓他的背部。
确定关系后的做爱,即使做了充分润滑还是会因为过于窄小的缘故,总在Zoro闯进来时爆发撕裂般的剧痛。起初Sanji会紧咬牙关默默忍耐,放松身体尽量迎合恋人。后来,不知剑士从哪里学来一招,每每Sanji疼得咬棉被抓床单时,Zoro便会动手准确地找到他背后颈子以下那两片柔软的肩胛骨,用灼热的手掌轻轻按揉。竟有着非同凡响的效果,那些如同啃噬的疼痛消匿无踪。
原来他没有忘记啊……
事到如今,这种特殊的抚慰方式依然富有奇效。那些或抽搐或痉挛的刺痛被掌心贴裹的热量一寸寸驱散,张开的嘴也渐渐可以吐出词句,流逝的力量与意识在慢慢恢复。
很久,Zoro继续重复这一个动作,直到怀里的人用力拐他一下。
「忘不掉啊……」用听不见的声音在心里呢喃,Sanji坐起身,尽管心脏隐隐约约地疼,程度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Zoro松开他,看金发男人晃晃悠悠站起来,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燃。眉毛不禁拧起,这家伙刚好受一点吧,又用尼古丁摧残受创的脏腑?作势就要夺。
Sanji一闪,让剑士扑个空。食指与中指之间优雅地夹着香烟,他站直身体,平视这个身高与自己相当的男人。
「臭剑士,你记住。」
烟雾随着疾驰的快艇掣出的海风向身后袅袅吹去。
「老子忘不掉你。」
怎么可能轻易忘记?深深刻入骨髓的爱恋,解不开理还乱的牵绊,一同经历过拥有过的回忆,怎么可能说忘掉就忘掉?
Zoro刚想说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靠着卫星导航自动行驶准确定位的小艇已经接近羁押伙伴们的罪魁祸首,那艘大得浩荡离谱的军舰已经遥遥可望。
没有时间去想,去说。对于现在严峻形势,一分一秒都极其宝贵。Zoro从Sanji身边擦过,拾起因为刚才的风暴而从身边滑落的三把刀,重新挂上腰间。
「既然这样,那就让我们一同面对!」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