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在持续翻涌,如同下面有一口巨大的火炉,把水烧得沸腾不止。
那艘庞大军舰已经在视线可以触及的地方,远远地可以看见守夜的海军迎风而立。象征「正义」的外袍随风抖动,Zoro和Sanji同时嗤之以鼻。
「现在怎么办?」
Sanji点燃一根烟,他们的小艇上下浮沉,在这样强劲的风的作祟下,难保下一秒不会被掀翻。况且伙伴们就在那艘该死的军舰上,若想神不知鬼不觉驾船靠近,又是件异常困难的事。这么高级的军舰,上面一定也少不了定位系统。小船一旦接近,在其导航上方便会呈现出来。
Zoro站在船舷边缘,低头看着剧烈翻腾的海浪。
「跳下去吧。」
Sanji掐灭刚刚点燃的烟,站起身,跺跺脚。「也只能这么做了。」
话音刚落,他深吸一口气,纵身跃入海里,短暂溅起的浪花很快被新一轮的巨涌覆盖。Zoro眼睁睁地看着金发男人没入黑漆的海水里,低低骂了句「白痴」,也跟着跳了下去。
别看海水好像沸腾起来,里面却冷得令人不断打颤。Zoro紧紧随在游动自如的金发男人身后,一来怕出现意外,二来海里的方向更难以摸清。除了招摇漂游的水藻影子,其他的一概成为盲点。就连视线牢牢攀住的那抹金色影络,也多半靠感觉定格。
除了海浪翻滚的声音,刺耳的汽笛声由远及近逼迫而来。Zoro看见前面的Sanji改变方向,径直冲上游过去。肺里的氧气快要耗尽,他也没时间耽搁,猛地向下用力,身体像箭鱼一样,嗖地窜上水面。
噗哈!久违的氧气灌入口鼻,Zoro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不顾从发梢滴落的串串水珠,抬头望去。
先前庞大的军舰,近看更是慑人心魄。足有三层楼那么高,窗格与窗格密密紧挨,像叠积木那样一层一层向上攀去,活像浮在水面上的雄伟建筑。从船上撒泄的灯光,把四周的暗沉海水都照得碧澄明澈。船上走动的人,在水中的倒影异常清晰。
Sanji把食指压在唇上,示意Zoro不要出声。又猛吸一口气,再次扎入海里。
Zoro心里一阵扑腾,他皱着眉四面环顾焦急地寻找那个自作主张的身影,对方却在遥遥五步远浮出水面。
「我刚才看了一下,军舰没有抛锚下来,我们不能离得太近,否则会被吸进去。」
Sanji头发脸上都不断有水珠滚落,他手脚比划着对Zoro阐述刚刚探查的结论。
Zoro闻言,仰脖向上方看了一眼,扭头邪笑:「没有船锚,我们可以制造一个下来。」
「啥?」
还未等Sanji反应过来,后方的绿发男人也潜入水底,再出现时,已然无比挨近船身。巨大的水波流载着非自然的力量,让周番的海浪激起数抹白花。Zoro的身体随着海涌被推进又被抛出,Sanji愣愣地看着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巨浪和船下的螺旋桨带来的吸入力吞噬的绿发男人,却见他突然抽出腰间红色鞘身的刀——鬼澈,闭上眼睛。
身无旁骛似的,紧锁的眉关是他内心的昭示。
「一世——」
刀刃上有隐隐紫光汇集,与朦胧月光交相辉映。却道他凝碧双眸霍然睁开,眉间一凛!
「三十六烦恼风!」
有一道明光直窜而出,形状如同月牙。像冲天的飞鸟,又像炸响晴空的惊雷。笔直的,毫无停留地,冲着军舰的上帆直飞过去。只听「啪」的一声,系锚的绳子被准确无误地割断,船锚劈空径自坠入海里。
正在航行的军舰猛然间受到阻力的牵制,速度停缓,船身随着船锚扎进海里的动作晃了三晃,船上流动人员站立不稳,纷纷把住船栏,惊慌地喊:「发生什么事了?!」
Zoro收刀入鞘,Sanji已经游到他的身边。两个人相互对望,便知对方心中所想。默契地点头,同时抓住垂落船身的其中两排船梯。Sanji对Zoro说:「我们兵分两路,找到他们后先想办法躲藏起来,等船靠岸再做行动!」
「等等!」Zoro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他抬脚向上攀爬,皱着眉说:「到了岸上战斗我们不具优势,救出他们后怎么离开?」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Sanji转过头给他一个自信的笑容,「只管按我说的做。」
Zoro撇撇嘴,被他这样一句话牵住很是不爽,心里却是相信他的能力,便松开束缚,随他攀上船梯。
上方有端着枪支的海军巡逻,看样子刚才抛锚时造成的震慑波及甚广。大部分船员都已出动,他们靠近船栏俯身,把目光纷纷投入海中。得来的结果令人费解,海里空无一物。
「奇怪了……」一个海军喃喃自语,他握着枪后退几步,试图用所学的知识解释船锚突然掉下去的原因,头顶蓦地一阵疼痛,好像有什么重物从天空上直落下来,大脑还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两眼一翻,昏昏倒地。
他的身体被一双白皙手腕扶住,月光碎落在一片金色当中。冉冉上升起的白雾模糊云层,Sanji双手穿越那个被他踢晕的海军腋下,把他拖进一个放杂物的舱门,迅速脱下他的军服,套在自己的身上。做完这一切,他踢倒几个箱子把那人埋进去,关门,提着枪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刚出门,迎头便撞上一个人,Sanji抬头,从肩上的军衔确定来人是上士级别。而自己偷来的这套衣服的主人是三等病,级低一等,便垂下头,恭敬地喊道:「上士。」
「怎么搞的!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快去巡逻!」
那个上士看了Sanji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不耐烦地下达命令。
「是。」Sanji压低帽檐,微微躬身,迅速离开。
一路上碰见不少海军,遇见级别高的Sanji就停下来低头行礼,遇见同等级别或级别低的,就干脆擦身而过。好在海军军服设计独特,军帽更是酷似鸭舌,少许金发被Sanji都拢在帽子里面,乍一看,根本无法端清相貌。对于这群草包来说,军服就是最好的证明。只要穿着海军统归的服装,即使招摇撞骗无恶不作,也还是同僚。
如果都像G8要塞的海军那样聪明而警惕如同林间嗤伏的黑豹,那大海贼时代要不了多久便会自动结束。
几乎是畅通无阻地下了楼梯进入船舱,军舰的内部构造也繁琐的惊人。一间紧排着一间的房门锁闭,不时有海军持枪来回踱步。Sanji站在写着指示的标牌前,短暂思索后,他把视线定格在画着两个醒目红叉的地下。
关押海贼定不可能在上面几层极尽奢华之能事的地方,目标只有锁定地下室。
Sanji朝楼梯口下方望了一眼,黑漆漆的,十足一个密道。从高处往下看,只能看见蜿蜒的,仿佛是连绵山脉一样无止尽的楼梯。
「只好赌一次了。」
他深吸一口气,踩上第一个台阶。
同时间。
Zoro本来是想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可惜他并不擅长那些偷偷摸摸的事。内心定位,既然是剑士,当然要光明磊落坦荡自禁,像现在这样从一个暗角闪进了另一个暗角,已经严重违背了他的原则。
到底在哪里?
穿越了层层走道,上上下下无数个楼梯。好在没有失去剑士的直觉和敏锐,在海军来之前都有所感应。至今没有被他们发现。这也算是吸取上次G8要塞的惨痛教训,不过,他不打算让任何一个人知道堂堂未来的世界大剑豪,现在正鬼鬼祟祟穿梭于这艘军舰。
说鬼鬼祟祟其实是抬举他了,他只不过是大摇大摆大张旗鼓地走在船舱里,来人便向旁边小小闪躲一下而已。
由于海军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无故抛下的船锚上面,现在行走于廊内的海军寥寥无几。大部分是可以蒙混过关的,所以Zoro能走到方才Sanji来过的那块指示牌前,其实也并非偶然。
他看了一眼那块牌子,却是一个偶然。里面记载的重要信息,他向来都不相信上天安排好的命路,没有任何犹疑地,走下黑漆蜿蜒的楼梯。
这是一种野兽的直觉,有时候不得不佩服。
下面的看守更少,总体布局十分像海军基地的监牢。阴森的,巍峨的,黑暗的。三个海军围坐在桌前打牌,不时叫嚣着一些脏话。其中一个看守把手里的纸牌全数摔在破烂的木头桌上,口里张狂地喊道:「老子赢了!」
剩下两个海军垂头丧气地丢掉手里的纸牌,一面掏钱一面骂道:「他妈的!你小子今天真是走了狗屎运!」
话音刚落,感觉到后面一股浓重的低气压,面向Zoro的那个赢牌海军抬起头,得意洋洋的笑容像被慢慢凝结成的冰块一般僵住。他的手指哆嗦着抬起,又落下,再度抬起,脸上由白转紫,又由紫及青,口里喃喃。
「Ro……Ro……」
面朝他的同伴们一愣,其中一人随即啐道:「摞?摞什么?难道要我们把这些钱摞起来?」
「不……是……」
「什么不是又是啊?」另一个海军也不耐烦地叫起来:「你小子可别得寸进尺喔!」
「不是……是……」僵住的海军用力咽下一口唾沫:「是……是Roronoa Zoro啊!」
「吓?!」
两个人感觉身体背后一阵阴冷的风灌进脖领,像机械木偶僵硬的扭转身体缓慢地向同伴惊恐的目光所指方向看去,在撞见身后握刀的绿发男人和他那双流曵荧绿光辉的冷冽双眸时,吓得从座位上一弹而起,脸色恐慌,差点尿了裤子。
「是……是海贼猎人Zoro啊——」
他们的呼喊没能完全脱口,Zoro将刀柄翻过连续用刀背猛击他们的脑后。这三个海军顿时就像失去引线的木偶,翻着白眼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鬼叫什么。」
Zoro把刀从口中卸下,重新收回刀鞘里面。从那个赢牌的看守腰间解下一串钥匙,跨过倒地的三个海军的身体,向里面走去。
横亘在身前的是一排坚固的铁栅栏,靠近墙根处有一排精密的锁扣。Zoro看了看掌心里的那一串钥匙,又观测了一下锁孔的大小,从中挑出一把差不多的。一扭,第一个锁扣开了。他用同样的方法分别打开所有锁扣,推开门。
吱呀。弃置已久的大门摩擦地面声音冗杂。好像挣扎在死亡边缘的生物一样叫声凄惨。Zoro皱了皱眉,突然听到里面一声「谁啊?」
是Usopp的声音。
「Usopp?」Zoro试探着问:「是你吗?!」
「啊!Z……Zoro!!!」那头声音已然携带哭腔,「太好了!!!」
「笨蛋!小声点啊!你想把海军招来吗?!」是Nami的铁拳低骂。
「哈哈哈!Zoro!就知道你会来!」Luffy的爽朗大笑。
「呜呜呜……Zoro!」Chopper的低低啜泣。
Zoro迅速走进来,直冲向声源地。在尽头一所房间里,他找到被羁押的伙伴。一个都没少,他松了口气。
突然看见Zoro,Usopp猛地扑过来攀住铁栏杆,涕泪纵横:「Zoro!太好了!太好了!」
「嘘。」短暂的欣慰过后,Zoro做了个噤声的手势,Usopp立即闭上嘴巴,睁大眼睛看着绿发男人拨弄着掌间的钥匙。剩下的数把形状与大小相差甚微,Zoro比对半天,也没能确定,干脆就一把一把塞入锁孔中。
不对。不对。不对!
试了十几把,都没找到本尊,Zoro额际渗出冷汗。其他人都屏息凝视他,期间Luffy走过来把住栏杆想要协助Zoro,结果刚一碰到就如同泄气的皮球蔫了下去。Nami急忙把他拽回:「笨蛋!栏杆是海镂石质地!你别靠近!」
眼看着一串钥匙几乎都要试尽,Zoro看了眼身后,忽然收起钥匙拔出刀,对准牢门一阵狂挥猛砍。坚固的牢笼只是随他的蛮力颤了颤,落下些缕灰尘,却连个缺口都没造成。
「该死!」低低骂了一句,Zoro又拿出钥匙,开始漫无目的地碰运气。
靠在角落抱着Chopper的Robin微微坐直身体,她旁边的Franky疑惑地扭头看她,听见她说:「有人来了。」
Zoro自然也有所觉察,他停止开锁的动作,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都说了,船抛锚的原因可能就是因为绳子不结实,不是什么人入侵,你们就安心吧。」
陌生的男人声音徐徐传来,Zoro转过身,做好备战的姿势。
脚步声越来越近,十分混乱,判断不清来人的数目。但毫无疑问,他们在地牢的外围,没有看见看守室里齐刷刷倒在地上的三个看守员。
Zoro弓起身体,双脚大开扎稳步伐,如箭一般冲了出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
率先踏入看守室的一个海军看着脚边的三个海军凄惨的晕状,不由张大嘴巴,还没等蹲下身确定他们的状况,从里面突然撞出一个黑影!接着便是一阵疾风呼啸而至!后颈被一个冰凉的东西狠狠砍中!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随着他缓缓倒地的身体,Zoro看见他的后面站着两个海军,因为同伴突然被袭,都惊愕不能自已。又见他背后如魔兽般凶狠的男人,差点当场吓晕过去。
在身边同伴被砍倒的一刹那,最后一个意识清醒的海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掏出衣兜里的电话虫,并且按下开关,急促而又惊恐地喊:「敌袭!Roro——」
「他妈的!」
Zoro暗忖糟糕,反手就给了那个海军一拳,对方话语戛然而止,翻了翻眼皮,晕倒在地上,手里的电话虫还在不停响着「喂!喂!说话啊!」
「啪」,Zoro按了按钮,自己的行踪虽然没暴露,但很快整个军舰就会知道有敌情,他一刀狠狠劈了那台电话虫,冲进地牢里。
当整艘军舰如同地狱召唤般处处响起警报铃时,Sanji刚用钥匙打开牢门。
并非是自己的伙伴们关押的地方,而是被胁迫的岛民集中之地。那些人看到他,先是露出恐惧的神情。直到Sanji把鸭舌帽脱下来,才有人认出他是悬赏令中的「黑足Sanji」。
其实Sanji一直很纳闷,这个「慧眼识金」的人是如何总结出那张该死的悬赏令上的丑男与他的共同点。尽管可以不必再费尽口舌解释一番,他还是不太高兴。
被和那个长得对不起世界的抱歉蠢男联系在一起,任谁也不会爽快接受。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那串晶亮的银钥匙,拿到它不费吹灰之力,假装与看守员进行事务上的沟通,趁其不备再施以攻击,最后把他的身体拖进一个箱子里阖上盖子,整个过程万无一失。如果他知道几乎在同一时间,与他相隔数间房的剑士把人打晕了还大咧咧地摆在地上不藏好,可想而知会是怎样的反应。
锁扣与牢门脱离前,喇叭里传出震彻整艘军舰的消息。
「有敌人侵入!各编队立即到位!再说一遍!有敌人侵入!各编队立刻回到自己的岗位!!!」
Sanji一愣,接着一拍额头。
这个笨蛋,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若不是这次被擒者分成两拨,他也不会让那个路痴加白痴自己行动。在没靠岸前被发现,军舰上展开战斗,就算脱身也没办法离开。Sunny号开过来还要假以时辰,如何从中挤出这段时间?
正想着,胸口突然又窜起一波一波的疼痛。Sanji咬紧牙关,打开牢门,一阵剧痛令他攥紧衣服,还是强忍着对岛民说:「你们……你们先在这里等着……就当做牢门没有……打开……」
「我去支援那个笨蛋」这句话还没说出,心脏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到嘴边的话化成一股冷气,被狠狠吸入。Sanji死死拧住眉头,握住铁栏的手指一脱力,双膝一软,差点跪到地上。
「小伙子,你没事吧?」
离他最近的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连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关切地询问。
「没……没事……」
Sanji强咬牙关支撑身体,对老者感激地笑了笑,转身跑出去。
胸口的疼痛快要淹没一切。不知为何会有不好的预感。
幸与不幸,恰在此时,远处的岛屿已遥遥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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