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负责去外地追查逃犯的搜查一课强行犯三系的组员刚踏进办公室的门,立刻被疑似凶杀现场的惨状震慑住了。这满地的纸屑,浓重的杀人毒气,紧闭的窗帘,昏暗的光线,翻倒的档案,还有从组长隔间一路甩着尾巴延伸过来的烟头,都昭示这间屋子一定发生过壮烈的搏斗。
还是乌索普最先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跨进隔间,里面的境况更加狼狈。白纸铺盖在脏兮兮的地面,上头还布满凌乱的脚印。办公桌的全貌压根望不到,因为有高高的卷宗挡着。角落里堆放着各类瓶瓶罐罐,有速溶咖啡、有啤酒、有咸鱼罐头,旁边的垃圾桶里没有别的,全都是烟屁股,一层叠一层,微风一吹,烟灰散尽,整个办公间都飘扬着不明的白灰色颗粒……
办公桌中央大堆大堆的资料间,似乎趴伏着一个人。金色的头发被埋在白纸里,一动不动地陷进已经严重变形的皮椅里。
乌索普心里一抖,上前一把拎起那个人的肩膀,将他从废墟中拖拽出来。
“喂!山治?!你还活着吗?!活着出个声啊!!?”大力摇晃着手里的人,大力拍打着那个人的脸,乌索普喊话的声音都已经酷似心电图的频率来回抖动着。
山治被他摇得七晕八素,好好的美梦都莫名其妙变成过山车事故。他嘟哝一声,眼睛还没张开,就一记重拳直捣某凸出的长鼻子,于是乎……
“哎呦喂!!!”
“嗯?”
这边总算是睁开一只眼,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且不说自己为什么躺在地上,单论周围那一排关切的、见到亲人活着的闪亮亮的感动眼神就差点让他将昨晚吃的咸鱼罐头吐了出来。山治揉着头发坐直身体,对面被误伤的乌索普捂着长鼻子连哼都哼不出来。
“咦?你们怎么回来了?”他无辜地眨着眼睛。
乌索普差点吐血,一边爱抚自己的鼻子一边没好气地说:“你也真奇怪,还没醒就先打人?格斗技没处使啊?这么有余力啊?拿自己人开刀啊?”
听了这话,山治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发现还残留着凑人后的痛感,顿时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啊,抱歉。”
“我杀了你哦!!”长鼻子暴走。
“你们不是去执行任务了吗?没一个星期不是回不来吗?”聪明地转移话题。
“这不是提前结束了啊!已经把狡猾的逃犯绳之以法了。……话又说回来,你为什么每次休假都把自己弄的要死不活的?”乌索普翻着白眼问。
提到敏感问题,山治闭上嘴缄默不语。他撑着桌子站起身,觉得自己腰酸背痛腿抽筋,走路没劲,活脱脱的缺乏钙质。看来熬夜这玩意年少时玩玩就算了,现在真是经受不起这销魂的感觉。他挨着档案柜慢慢地走,突然发觉自家部下在后面慢慢地跟。
转过头:“你们都没事做啊?跟着老子干什么?”
“头儿我们担心你嘛!”一个快嘴部下抢先回答。
他的下场是被山治飞起一脚踹趴,躺在地上挺尸。
“老子好得很!现在要回家睡觉了!都他妈的别跟着!谁要是不服从命令,这个月的工资就免了,回家吃泡面去吧!”
顶着一张凶恶的脸用狠毒的口气威胁完,山治做七老八十状,一手搁在后背槌着腰,一边迈着『小巧』的步子慢慢挪出办公室。后面一干组员大眼瞪大眼,最后齐齐叹了一口气,各自工作去了。
在乌索普他们到来之前,山治确实熬不过困意睡了两个小时。由于遭受重大打击,加上近几天吃不好睡不好体质发虚,未愈的伤骨变本加厉的疼痛。本来这种情况应该老老实实地养伤才对,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群家伙知道自己在查的案件。毕竟,警界的黑幕就如同一颗重量级的原子弹,一旦被曝光,受牵连的人一定不计其数。
山治也有他想要保护的人。不仅是芭拉蒂的那群流氓厨师,还有自家的笨蛋部下。
就算憋到内伤,也绝对不能把他们扯进来!
马上要下雨的阴沉天气,打车是个技术性问题。山治站在路口等了将近四十分钟,过路的计程车不是满员就是急着换班谢绝载客。最后他放弃坐计程车,拖着伤腿改乘公交车。车上,一名天真可爱的小学生眨着天真可爱的大眼睛把他当残疾人给他让座,让山治哭笑不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还好这时上来一个孕妇,才缓解这样的尴尬场面。
到了站,天空开始落雨点。山治没带伞,只好拉紧西服的外套淋着雨慢慢地走。穿过一条黑暗的小巷,停在一间酒吧门口。
上面写着:夏琪的敲竹杠BAR。
如此有个性的名字,见多也就不再奇怪。山治艰难地推开门,把自己摔在最靠近门口的一个座位。两手撑着吧台,暖融融的气息立刻钻进衣领里,将冰冷战栗驱逐出境。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找到活着的感觉。
酒吧人不算多,却足够温馨。前面是设计独特的半圆形吧台,两边是柔软舒适的长沙发。有一些熟客在喝酒聊天,声音不大,夹杂在舒缓的乐曲里,并没有很突兀。
一名看不出年龄,打扮却很时尚的黑头发女人走过来,性感的厚嘴唇牵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欢迎光临,小山治今天又来打探什么消息呢?做警察还真是不容易呢,淋着雨就跑过来了。”
山治努力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说:“夏琪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啊,我今天只是来喝酒的。”
“哎呀,听起来没什么精神呢。怎么了?”
就在夏琪问这句话的同时,从后面屋子钻出一个须发花白的男人,虽然看起来已经步入老年,却没有老年人那般枯萎颓丧,精神矍铄地大步迈进,一边灌着酒一边说:“喔呀,山治来了啊。”
“雷利大叔,您看起来真是意气风发……”山治神志不清地赞美道。
夏琪和雷利对看数秒钟,雷利笑着打哈哈:“这是怎么了?你没有忘记我是一个老头吧?”
“没有……”这句话说完,山治趴倒在吧台上。夏琪撑着桌子跳出来,走到山治身边关切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微蹙的眉心展平,放心地叹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发烧,大概是太累了吧。这个年代,警官的压力已经大到我们无法体会了。”
“看他都湿透了,先穿这件衣服吧!”雷利说着,抛过来一件干净的外套。
山治迷迷糊糊地脱了沉重浸水的西服,换上雷利找给他的外套。夏琪抱着他的衣服去壁炉那边挂起来烤干。整个过程自然、默契,因为这种事已经发生很多次了。
这间酒吧表面看起来只是经营酒水、娱乐消遣的地方,实际上却是OnePiece情报最灵通的聚集地。各式各样职业的人都选择在这里交换情报、交流线索。老板雷利和夏琪的身份是个谜,有人说四十年前他们也曾叱咤风云,覆手遮天。如今只想单纯地过过日子,客观地瞧瞧社会,为某些迷途的年轻人指明今后的发展道路。
山治会与他们关系要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哲夫。与雷利也算老交情,经常带着年幼的山治来这里串门。久而久之,雷利和夏琪就成了看着山治长大的长辈。自从山治当上警察后,每每遇到疑难杂症,他都习惯于来这里寻找灵感。夏琪掌握的一手情报,还有雷利宽广深厚的眼光见地,总能为案件的侦破提供不少帮助。
好比现在,怀抱不能拖累别人的炸弹,藏着不能与人诉说的秘密,他也是下意识地来这间酒吧寻找阔别的温暖,单单是这里的一杯酒,就能让他奇迹般地镇定下来,获得继续战斗的能量。
“听说哲夫老板出事了?”夏琪一边往杯子里倒酒,一边关切地问。
山治“嗯”了一声,闷闷地回答:“是啊,胸口挨了一枪,现在还躺在ICU里。”
“是谁干的?有眉目了么?”雷利插嘴问。
山治摇摇头,说:“没有目击者、没有指纹,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我怀疑是事先策划好的阴谋,有人想要敲山震虎。”
“为了震你们警视厅?”夏琪把被子推过来,压低声音问。
“大概是吧。”山治接过杯子,仰头灌下一大半。
三个人各自沉默。不时有人出出进进,雷利斜眼瞄向门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来往顾客的身份。这种足以让脑袋搬家的话题,实在不宜抬上饭桌大张旗鼓地讨论。
待那个挂着肩章,穿着警服的啤酒肚男人走出酒吧,雷利才低声说:“哲夫一定不希望你涉足这起案件。”
山治撇撇嘴,答:“他管不着。”
夏琪笑呵呵地:“哈哈,哲夫老板有你这样不听话的小家伙,一定很头疼吧。”
再次仰脖,喝干了杯子里剩下的酒,山治抹抹嘴说:“那只能算他不走运了。”
雷利与夏琪互相对视,哈哈大笑。末了,雷利说:“真是抱歉,我们最近没有接到任何关于芭拉蒂抢劫案的有效情报,警察组织上层的动作不做在明面上,我们也没办法知晓。恐怕帮不上你什么忙。”
“没关系。”山治不在乎地笑道:“我说了我只是来喝酒的。”
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夏琪和雷利又去另一边迎接老顾客。山治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掏出手机准备给护工打个电话询问臭老头的情况,进入联系人菜单,突然发现上面多了几个不认识的名字和号码。
目击者A、目击者B、目击者C?
这是什么?!
第一反应是1111捣鬼,第二反应是1111回来了!
要知道自从山治发短信返回的信息显示号码不存在,这两天1111都处在神秘消失的状态。不论是闹钟、GPS、还是来电短信全都恢复正常。尤其是闹钟,山治还是第一次听见自家Z259的闹钟铃声原来是走调的鸡叫!
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他压力积存这么大,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1111失踪后没人可供他消遣痛骂。
于是他兴冲冲地发去短信质问:『多出来的几个电话号码是怎么回事?!』
这次那封见鬼的提示信息并没有如约返回,证明『1111』不再是不存在的号码。
山治放心地等待对方回复。期间呷了口酒,没想到『1111』的回归能让他达到身心放松的境界。并且不一会,他就收到『1111』回复的短信:『试试不就知道了』
之后,任凭山治三番四次地发去骂人的话,责怪『它』不知会一声就玩失踪,『1111』都没有再回应。没办法,人家打定注意让山治拨号,山治只好将信将疑地拨通『目击者A』的号码。晃着晶莹玻璃杯的透明酒液,漫不经心地等待彩铃中断,电话接通。
之后要说什么?如何介绍自己的来意?这些都不在考虑的范围。
大不了对方一出声马上切断,这样『1111』也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千想万想,都没料到这个结果——电话一接通,对面传来一个战战兢兢又十分疲惫的声音,用渺小的语调叫着:“喂……是山治警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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