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Zoro是怎样找到解决途径,付出的辛苦又是怎样巨大的,他不说,旁人也就不得而知。所以明了的,就是他拖着一个比几天前更黑更大的眼圈,却用无比清醒的声音说,“已经制定好了手术方案。”然后就回家,一睡便是三天。
至于具体什么方案,由谁主刀,风险如何,术后并发症的几率又是多大,这些零零碎碎的事,大概不到最后一天,不会公之于众。
手术定为一个公休日,得知这个消息后,洛洛差点没把脑袋磕墙上。“开什么玩笑?大家都休息哪还有专家给好好做手术啊?”
绿发男人对此不答,也许他早有预算。经历了这么多事,洛洛表面不愿承认,潜意识里已经认为这个男人,还是很靠得住。
Zoro仍旧照例盯着Sanji吃饭,吃药,就差盯着他睡觉。等到一切落定,他就会离开。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去图书馆继续研究策略,还是回家补眠,亦或者与谁谁谁有约定,去到哪个PUB酒吧夜店里混时光也未尝不可能。
但是手术的前一天晚上,他来到1132,并抱了一大箱啤酒。
洛洛正给Sanji输液,听见门口有响动,习惯性地抬起眼睛,却见Zoro黑沉着脸。洛洛无奈,只得低头尽快完成自己的任务。嗨嗨,这家伙看见她又感到不顺眼了。还以为是什么圣男玛利亚似的神样人物,做这些不求回报,不留姓名,当然洛洛指的是血刃。怎么都没想到,他的独占欲竟然超乎寻常的强大,强大到一撞见那种明摆要把人“驱逐出境”的眼神,身体就会莫名一冷。
快点完事,完事后下班回家睡大觉。看这架势,Zoro似乎决定在这里过夜,那她就不必担心什么,反正天塌下来,都有这个男人撑着。
洛洛处理好一切,急匆匆地收拾好仪器,推着车从冷脸的Zoro身边擦过。在目光相遇时,她送他一个俏皮的鬼脸,惹得绿发男人额角青筋立时又多了几根。
“你们慢聊,我先闪人啦!”最后冲坐在床边的金发男人挥挥手,洛洛施以一记眼瞥,伴着车轱轳声离开1132病房。
洛洛刚走,Sanji为了她而维持的绅士笑容垮了下来,他有气无力地看着Zoro把一大箱啤酒搬到床边,当事人自顾自地拉了张椅子坐下来,取出一罐啤酒,卸了栓环,一仰脖,开始大口大口往里倒酒。
他喝酒的姿势很豪迈,未来得及流进的酒滴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蜿蜒而下没入衣襟。本人却根本不在乎,用手背潇洒地一抹,又提起瓶罐接着喝。
Sanji傻眼似的望着一瓶瓶酒被倒空,横七竖八堆放在桌台上。他从来不知道绿发男人嗜好喝酒,也从来不知道,他这么能喝,一箱近乎见底,Zoro却了无醉意。
不知喝到第几罐,他终于忍不住。抬起手臂,粗暴地夺下Zoro手里剩一半的酒罐。
“别喝了。”冷着语气命令,实则暗藏什么,彼此其实是清楚的。
绿发男人坐在椅子上,从窗外洒入的月光与星光共同交织,使得他的脸有一半是埋藏在光晕里看不清楚。他的手还保持着酒罐被抢走的动作,却挑起嘴角展露出邪魅的笑容。
“酒是提神的东西,我从来不会喝醉。”
“吹吧。”Sanji不客气地回驳他,“我看到有牛在天上飞,原来是你的功劳。”
Zoro倒真的往天棚上看了一眼,这一举动令Sanji再次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你是白痴吗?”他好笑道,“牛怎么可能在屋里飞,当然是在天空上了。”
他说到一半,自己笑了起来,Zoro开始还因他那“白痴”两字欲露怒意,看见金发男人释怀的开心的纯澈的笑容,原本僵直的嘴角也忍不住弯了起来。
“天天被你叫白痴的感觉也不坏。”他咂咂嘴说道,顺手从箱子里又捞出一罐啤酒。
Sanji再次飞个白眼给他,“你是被虐狂吗?竟然喜欢有人天天骂你。”
“错。”Zoro毫不犹豫地否决,在金发男人微愣的目光下才缓缓吐字,“不是‘有人’,而只是你。”
他这句话一罢了,屋内的气氛立即僵硬起来。Sanji嘴角的笑突然被冰冻,眸子里晶亮的色彩逐渐黯淡下来。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掉转目光,盯着自己扶住膝盖的颀长指尖。
Zoro也停止拉栓环的动作,他定定地看着Sanji,出其不意地沉冷了语气,问道:“在你心里,是不是住着一个人?”
Sanji没说话,Zoro知道他不打算说,又补充道:“我天天为你的事奔波疲累,知道这点私密事不为过吧。”
Zoro说得对。Sanji想,这家伙为自己付出太多,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他。只知道等病好了以后,下厨请他吃顿好的,以犒劳这些天来被方便面蹂躏的胃。除此之外,他并不清楚自己还能为Zoro做些什么。
如果他只是想知道这些,不妨告诉他吧。反正也不会缺斤少肉。Sanji是这么打算的,也是准备把心底那个人全盘托出的,只要是他问的,不涉及太过难以启齿的方面,Sanji决定不再逃避。
“是。”他抬起头,毫不避讳地直视Zoro凛亮的双眸。
对方没有立即回应,他手握啤酒,目光垂在印着抽象图案的罐壁上,很久才开腔。“如果我治好了你,你会不会爱上我。”
那一瞬间,金发男人眼底涌现的分明是失望与淡淡的恼怒。湛蓝的眼眸霎时就冰冷如同霜冻,却缓慢勾起嘴角,笑看Zoro问道,“你这么拼命帮忙,就是为了让我爱上你?”
绿发男人仰头灌了一口酒啤酒,既没肯定,也没否定。
Sanji的眼神完全冷了下来,从鼻腔内发出淡淡的轻哼。“如果是这样,那大可不必费心。”他的声音与他的表情一样冰冷,“这不是交易,我没可能因为你救了我的命而爱上你。”
他浅浅的挑起笑容,眯起的眼睛蓝色的光芒变得狭窄许多,“老子不是女人,不会因此以身相许。”
Zoro却只是笑,笑得意义不明暧昧不清,末了道一句,“啊啊,我还真羡慕那小子。”
满意地看见金发男人微微涨红,投来一记轻瞥,Zoro又说,“那小子在你心中的地位那么高,真让人嫉妒。”
“喂……”Sanji已经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才好,只能出声试图把正常的绿发男人唤回来。
事实上,他根本不用给出任何反应。因为Zoro已经先他一步,掐断了他所有的感知神经。
手腕被握住,后脑被扣牢,那张刚才还在叹息着羡慕别人的灼热的唇,此刻已经毫无预兆地压了上来。紧贴着Sanji温凉而柔韧的唇瓣,带来一室的颤栗。
吻很浅,只是维持着想贴合的动作。也很短,当Sanji反应过来,立即恼羞成怒地抬起腿狠狠顶上Zoro的下腹,对方灵敏地松了桎梏躲闪开,看着床边一脸旖旎的金发男人皱着眉恼怒地用手背蹭着被强硬染上淡红的唇,笑得邪佞不羁。
“你这混账!”Sanji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初吻就这样不明不白被剥夺了,而且竟然是个男人,这让他高傲的内心颇无法接受。只想把五步之外笑容张狂的男人踢成蜂窝煤方能解气。
一直挂在绿发男人脸上的邪笑,走到门口,终于有了轻微晃动。他推开门,背对着Sanji,缓慢敛起唇梢的弧度。用很低沉却异常坚定的声音对门里的金发男人说,“过了明天,幸福就会来敲门。”
那天晚上,Zoro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直到第二天清晨,洛洛来到1132为Sanji做最后的准备工作,一群护士围在他的床边对他讲明手术的注意事项,接着他换好衣服,带上手术帽,躺在病床车上,被洛洛推向手术室。
气氛很紧张,从没有这么清楚地感觉到死神的逼近。胸腔闷的像要透不过来气。他闭上眼睛,努力想要平定砰砰乱跳的心。过了今天,过了那几个小时,命运就会完全不同。相当于他此时站在人生的两个截然不同的分岔路,一边是通向永生的光明,一边是通向沉眠的黑暗。不是生就是死,这样的抉择,真的过于残酷。
隔绝了视线,感官就会被放大好多倍。唇上传来淡淡的温热气息,是昨晚绿发男人留下的。他问他会不会爱上他,Sanji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管是血刃也好,Zoro也好,现在的他没有资格谈爱。这场手术,无疑会改变他的运命。结果好坏,却无从得知。
习惯了每天看到绿发男人,现在他马上要被推进手术室了。却连他的半个影子都没有,也许昨晚那番话真的伤他的心了。那又怎样,就这么忘记他吧,其实他很感谢他为他所做的一切,然而他,需要有个更好的人来爱。那个人,不是自己。
Sanji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看见洛洛忐忑不安地盯着他。这个美丽的年轻护士很清楚这次手术意味着什么。即使在术前她说了一大堆大道理又列出一连串的数字给Sanji打气,她也完全无法说服自己保持盲目的乐观。不管是皆大欢喜,还是天人相隔,她亲手把他推入手术室,她就要对一切结果做好接受的准备。
Zoro到底还是没来,一路上经过无数间病房,无数个病友对Sanji投以鼓励和祝福的目光。远处两扇紧闭的白色铁门近在咫尺,上方的“手术室”三个大字摄人心魂。洛洛刚把车停下,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穿戴齐备的男人走出来,在那一刹那,洛洛与Sanji同时愣住。
坚毅的眼神,即使被口罩遮挡也掩饰不住分明狂狷的轮廓。一身绿衣及膝,更衬托那身材的伟岸,不是Zoro,还能有谁?
“你……”洛洛指着绿发男人,她想说你不是医院里的医生吧,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Sanji更是惊愣得半撑起身体,眼睛里充斥着不可思议。
正在这时,手术室又走出一个人。正是负责Sanji的朴医生,他看了一眼Zoro,又看了看愣神的洛洛和Sanji,语气沉稳地说,“Roronoa医生,可以开始了。”
“嗯。”Zoro应了一声。把视线定格在Sanji的身上。
“我说过我会治好你的。”他扬起嘴角,“我现在是这所医院的正式医生,会亲自为你主刀。”
窗外的簇白槐花被风吹得上下摆动,带入阵阵清香气息。
他走到Sanji的病床前,握住他的肩膀让他躺下。另有一句话,始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我会为你叩响通往幸福的大门。他原本是想这样说的。
手术室。
当洛洛把麻醉剂送入Sanji的身体时,金发男人突然抓住她的胳膊。湛蓝的眼里是拼死一决的信念,但又有什么其他情感,隐藏其中。
“如果失败了,记得把我和臭老头葬在一起。”
他的声音很轻,在寂静空旷的手术室里,却显得异常清晰。洛洛控制住眼睛晶莹液体的流动,咬着唇点了点头。旁边正在调整器械的绿发男人则面无表情,只一心一意做自己的事。
“还有……”麻醉药开始起效,头上的手术灯和周围的人模糊成一团。尽管这样,Sanji还是没有松开洛洛的手,他努力睁大开始迷茫的眼睛,用渐渐虚弱的声音说,“不要告诉……绿藻头……拜托了……”
“呜嗯……”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掉落,洛洛抬起被泪水溢满的双眼,看向不远处似乎没有什么反应的绿发男人。
过了一会,Zoro扔下手中的工具,走到手术台前。绿色的眼睛与蓝色的眼睛互相凝视,深深地望进彼此。
片刻后,Zoro沉静地说,“你不会有事。”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手术紧张进行。
金发男人已经睡着,他的头侧歪着,看起来无比安逸。
绿发男人正用手术刀切开他的胸腔,旁边协助的洛洛与其他护士正严肃地递送手术需要的工具。
染了血的棉花被扔进干净的托盘里,Zoro的动作开起来丝毫没有因为对象是Sanji而产生任何滞钝或怠慢。他有条不紊地对Sanji略微畸形的心脏做旁通,被口罩遮住的大半边脸没有任何表情。额头上沁出的细密汗水却表明他的内心并不轻松。
心电图机等仪器发出规律的嘀哒嘀哒的声音,更使得整个房间里压抑闷燥几乎令人窒息。
Zoro皱着眉,小心翼翼地切除阻碍Sanji呼吸的东西,正准备扩大流出道和肺动脉,旁边的突然响起警告似的“嘀——”的声音。
“病人的血压急速降低。”
“生命体征减弱。”
“出现低心排出量。”
“……”
洛洛眼睁睁地看着所有代表Sanji还活着的表征一点点都失去了作用,看着绿发男人脸色变得铁青,看着手术台上的金发男人,似在沉睡,那双眼睛里,射不出一丝熟悉的海蓝。
一团混乱中,洛洛听见绿发男人咬牙切齿挤出一句话。
“Sanji!你给我坚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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