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Sanji冒着生命危险请来的医者果真厉害,只对Zoro做了简单的身体检查,就判断出毒的种类和名称。在大家睁大眼睛的注视下,打开怀中的小药箱,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排连根拔起的草药,用手扒拉着选中一束端头坠着黄花的小草,递给Chopper。
「你是船医吧,把这些草药辗成泥,用水冲服。要不了三天他就会自行康复。」
Chopper愣愣地接过,踩着可爱的足音啪嗒啪嗒回到伙伴中间。
老人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毕,站起身,走到靠墙根抽烟的Sanji身旁,用脚踢踢他的小腿,没好气地说:「喂小子,送我回去。」
「噢。」Sanji直起身体,摸摸已经风干的金发,转动僵硬的脖颈。
「等等。」Nami站前一步,「您救了我们的伙伴,我们应该把您送回岛上以示感激。」
「千万别。」老人迅即摇头,目光从对患者的怜惜又变成冷冰冰的不待见,语气也转回刚来时的冷沉。
「第一,我不想让岛上的居民看见我是乘坐海贼船回去的。第二。」
他停顿了一下,将复杂的目光投给垂首抽烟的金发男人,「不用感激我,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一句话。」
大家都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站在诊疗室门口,头发胡子都银光熠熠的老医者。不明他所言何意。
不等谁问出什么,老人自行补充,「第三,我讨厌海贼,所以不要再和我说一句话了!」
说罢,他拽住Sanji松垮的领带,直把金发男人拽得顺势弯下了腰,盯着他湛蓝眼睛在他耳边恶狠狠地低声说,「嘿小子,送我回去,快点。」
被松开领带的Sanji捻息烟蒂,耸耸肩,看着嘴巴个个长成O型的伙伴,无奈地说:「就是这样了,我先送老头回去,回头再和你们解释——」
没等他把话说完,衣领被从后面攥住,老人凶恶地抓着他的衣服一边拖走他一边警告他少废话。厨师只能露出一个苦笑,背对着伙伴摆摆手。
「那一会见。如果能见到的话。」
「Sanji君!」
即将被拖出门口时,Nami突然叫道。听见自己心目中女神的呼唤,Sanji立刻挣脱了老人的束缚,转过身,微笑着看着航海士,还没等说话,眼前突然有什么破空而来。他反应迅速,一抬手,漂亮地接住了。
是电话虫。
「你要是再敢不接我电话!回来就要你好看!」Nami隔着空气对着Sanji张牙舞爪地进行赤裸裸的威胁。
金发男人一愣,随即温柔地笑了。
「放心吧,好男人是不会拒绝同一个lady超过两次的。」
这句话音刚落,伴随着老人「你小子废话那么多有时间去开船」的怒吼,厨师与那名具有神奇色彩的老医者一同消失在门口。
上了小merry,直至Sanji开船,老人紧绷的脸终于有所放松,他用柔和起来的目光盯着金发年轻人削薄的后背。不禁抬脚踢上年轻人的脑袋。
「要死啊老头!」果不其然,暴走的金发男人脸上凶相毕露,龇牙咧嘴地回头瞪着优哉游哉的老医者。
「你答应的,救了那个剑士,就要付出代价。」
「可你说的代价——」
「没错,我突然改变主意了。」
老人望着远处开阔而湛明的天空,轻轻地吐着气,海浪在他的低吟下泛着白皑皑的泡沫,船一过,破碎不堪。
「你当初为什么会许诺那样的条件?」
记得几个小时前,自己还在吃饭的时候,这个金发小子突然破门而入。眼见四分五裂的大门伴着尘埃轰隆隆地掉落,心里所有的气愤都被跌跌撞撞冲进来的人给打破。望着这个浑身湿漉漉,年岁和自己孙子一般大小的年轻人,一种怎么克制都无法消灭的亲切感就这样油然而生。
而当得知他是海贼,请求自己救同是海贼的伙伴。早年经历儿女出海被海贼劫持残害的自己确实怒不可赦,一心只想往外撵人。
——我凭什么要救一个海贼啊?
在围绕医者应该不分条件救死扶伤及行医原则方面纠缠不清数十分钟后,自己蹦出这样一句话。
金发年轻人明显一愣,竟然真的松开手,似乎像要放弃的模样。可终究是想错了,这样一个年轻人乘风破浪抱着失败非死即伤的觉悟远远地自另一边海岸而来,必然不会因为几句说辞而放弃原有的目的。
青烟袅袅而升,金发连同年轻的脸庞一起笼罩在迷蒙的烟雾里。
——我知道你的原则了。不然这样吧,如果你肯随我去船上帮我的伙伴解毒,之后我任凭你的处置。
自己听完也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睁大浑浊的眼睛,看着这个将自己的命运说交付就交付的年轻人。
——任凭我的处置?就算把你送给海军都无所谓?
——无所谓。
他答得直接而干脆。
凝视着那张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脸庞,自己之后的行动都不在控制当中,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上了贼船。用自己一身医术去挽救最痛恨的海贼,还有现在,与海贼肩并肩坐在船上,年龄相差数个轮回,却可以旁骛芥蒂地聊着天。
要说原则,真是一个不可相信的东西。
「为什么……」
被海风吹乱了金发的草帽海贼团厨师靠坐在船边,点燃的烟直直与云朵抱成一团。他的嘴角挑起很奇怪的笑,说是苦笑,又不全是,确切来说,应该是一种心事已了,没有遗憾的释怀吧。
「也许我早就把自己定位在一个摇摇欲坠的地方,如果失去了前提,什么梦想生命,都已经不重要了吧。」
「是这样。」老人笑了笑,仰起头看着晴朗的天空。一只海鸥滑翔而过,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成群结队的海鸥在上空盘旋鸣叫。这代表他们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过了一会,他站起身,拍拍身上一路而来沾染的灰尘,回过头笑着看金发厨师。
「忘记说了,你从山上摔下来的姿势十分美观。」
Sanji额头上的青筋迅速凸起进而剧烈地抽搐,他咬着半截烟,龇着牙,一副很想打架又看在对方是老人的份上不与之一般计较的模样。
「老头,你打算这样和我告别?」
「当然不。」
老人振振臂膀,活动了一下筋骨,扭过头对Sanji咧开嘴。
「我对海贼……好像有那么点改观了……」
停了停,他补充道:「因为你们这群小鬼,我好像离仇恨远了些。」
Sanji眯起眼勾着嘴角,「何其荣幸。」
此时,小merry已经靠岸,老人背对着Sanji面朝着岛屿,抬起一只手臂。
「那就这样吧,再见。」
「再见。」Sanji微笑着,高声说了一句:「谢谢!」
「臭小子!」
一只鞋子横空飞来,正巧砸中Sanji没受伤的左侧额头,金发人气急败坏地捂着脑袋瞪着岸边。肇事者早就已经从船上逃离,站在几十米外的沙滩边缘挥着手,同时,向船上的人展示自己没穿鞋的左脚掌。
「说过了!不要再对我说谢谢!还有——旅途愉快!」
+++
Zoro果然不辜负藻绿发色所代表的生命力,尽管老医者说他真正苏醒要三天以后,这个被称为「拥有怪物般恢复力量」的剑士在当天傍晚就睁开了眼睛。
当时的场景可谓是劫后余生,恢弘热闹。伙伴脱离了生命危险这件事,对每个人来说都像是心头一块巨石落地。
Chopper大哭着扑进剑士的怀里,Luffy等人站在一旁,欣慰地看着剑士手脚笨拙地为小鹿拭泪,展开虚弱的笑容,告诉大家已经没事了。
第二天,Zoro已经拆开肩头绑着的绷带,继续去到甲板上挥舞沉重的杠铃,开始非人的锻炼。
奇怪的是,从苏醒以后,视野里就少了个人。
那个一天到晚同自己作对的花痴厨子不见了。Zoro刻意以找酒为名去过厨房,除了流理台有料理过的痕迹,金发男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晚上,整个Sunny号无论哪个角落,都能清晰地听见厨师的一声「混蛋们!开饭了!」
大家齐齐聚往餐厅时,只看见桌子上摆满了鱼肉鲜虾,蔬菜甜点,饮料汤水,盘盘盛馔份份精致,色香俱全,唯独不见了把它们创造出来的人。
「Sanji君呢?」航海士撑着下巴奇怪地问。
「Sanji!」船长扯开嗓门大声地吼。
船医突然站出来,结结巴巴地说,「那个……Sanji嘱托我们先吃,他有事已经吃过了。」
Zoro将信将疑地瞟了一眼不善于隐藏的小鹿,准确地在它脸上捕捉到一抹促狭的尴尬。
「原来是这样啊。」剑士叹了一口气,拉开椅子坐上去,「那我们先吃吧。」
大家这才纷纷落座,拿起自己盘边搭放的刀叉,开始一日的晚餐时光。
Zoro将一块竹笋叉起,刚要送往嘴边,又抽回手,盯着那块竹笋不动声。
Chopper胆怯地瞅着他,看他把竹笋放回盘中,将凌厉的视线射了过来。
「呜……」它发出短促的呜咽,埋着头吞咽食物,却怎么都止不住眼角含着的泪花。
晚餐后,剑士堵住正准备仓皇而逃的船医。
「Chopper,你一定知道什么吧。」
Zoro眉毛拧起的时候,总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小鹿被他盯得一哆嗦,咬咬牙,却还是摇摇头。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答应Sanji的,不能说不能说,谁问都不能说,尤其是Zoro。
见他不肯说,Zoro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黑着脸自言自语,「那个臭厨子又逞什么强了?」
小鹿惊讶地抬起眼睛,瞪着观察敏锐的剑士。「诶?你知道Sanji的手不能做饭却还硬要做饭了吗?」
+++
Sanji走上船头,顺便点燃一支烟。
晚上的海风夹带着彻骨的寒意和潮湿的腥气,身上的衣服顷刻间被吹透。寒冷从皮肤爬入,蔓进血液,真是一种讨厌的感觉。
他看了看缠了绷带的左右手。觉得自己最近也真是倒霉透顶了,连最珍惜的双手都伤成那个样子。算起来从那种该死的感情扎入心底后,幸运就再也没有光顾过。每天不是吵架,就是打架。偶尔外界再施加点什么困难,老天爷真是不打算给自己活路走了。
他盯着被包扎得像粽子一样的双手,沉沉地叹息,烟向远方弥散开来。
因为太过专注地思考,根本没有发现,离他不远处,一个人影正不动声色地靠近。
「喂。」
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暗空毫无预兆地炸开,Sanji惊得手一抖,夹在指间的烟坠落在地上。
「你想放火烧了Sunny号?」那个声音又响起来,隐藏着笑意。
Sanji讶异地回头,剑士站在五米之外抱胸看着他,墨绿的眸子在夜色中闪着熠熠的清辉。他挑着眉,嘴角带着一抹浅浅的弧度。
「……」
Sanji没出声,他蹲下身,捡起没有熄灭的烟蒂,扔进大海里。
海风霎时将小小的烟头卷往不知名的方向,只留下火光被灭后,垂死挣扎般的一缕轻烟。
他保持着蹲下的姿势抱住膝盖,然后身体一歪,靠上船栏,把双腿伸直。
脚步声离近,停住,眼前出现曾在脑海里飞掠过无数次的狂傲面容。Zoro伸出手,指尖拂过Sanji额头的白色绷带。
「你的样子真够惨烈。」他面无表情地说,「全身都是绷带。」
——你以为这是为了谁啊?
虽然在不满地在心里叫嚣,Sanji并没有把话说出口,而是侧头,躲过Zoro的触摸。
「别碰我。」
剑士听了这句话,知趣地收回手。Sanji以为他终于放弃玩「寻宝」游戏时,绑着绷带,受伤程度最严重的右手突然被狠狠抓住。
「咝……」
因为突如其来的刺痛,Sanji用力地吸气,又怕Zoro会发现,咬牙阻住呻吟泄出。只是手臂不可抑制地痉挛了一下。
剑士没有发觉,他握住金发男人的手指,很认真地盯着他。
「Chopper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
「你这个笨蛋,不能做就不要逞强。会做饭的又不只你一个。」
「啊,是啊。」Sanji想要抽回手,但剑士抓得死紧,用力太大只会扯动伤口,挣扎了几下无果后,他放弃了。改用蓝色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Zoro,「但是很抱歉,我的工作不想交给别人来做。」
「你是白痴么?Chopper说你的手不能沾水!」
「那又怎样,我认为我有能力完成我的工作,不需要别人来帮忙。」
「你还真是死犟啊。」
争吵像平日一样分不出胜负,剑士只好提前结束没有意义的话题,他捏住厨子的手,又加力几分,看见金发男人忍受不住地蹙起了细长的眉,纠结着满含痛苦之意。
「都伤成这样了还要逞强?」
「……老子愿意。」
手下力又加大几分,Zoro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让我看看。」
「不要。」Sanji不顾全身伤口的疼痛,用劲力气想要挣出手腕。
厨子挣扎的太厉害,而Zoro已经下定决心要知道他的伤势,只好用蛮横的方法抓住他的另一只不听话的手死死地按在甲板上,身体挤入他的两腿空隙,将他牢牢地固定在船栏与自己的臂弯之间,仅剩的一只空闲的手利落地拆开绷带。
「……滚开!」Sanji想要抬腿去踢剑士的腹部,却痛得半分力气也没有,只能嘶吼,「滚……呃……」
抗争间,Zoro已经完全拆除了他右手的绷带,感觉海风吹拂过手背的刺痒,Sanji痛苦地闭上眼睛。
那些伤口……那些恶心的连他都不愿意瞧见的伤口……被……看到了……
「……怎么搞的?」在看见这些遍布手心手背,已经溃烂化脓的伤口后,Zoro也愣住,他的眉越拧越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厨子不再引以为傲的手,「怎么会伤成这样?」
「哼。」
Sanji从鼻腔内发出不在乎的轻音,没有打算回答剑士的问题。
——谁会说这是因为给你这个混蛋上山采药,从山崖滚落,被石子擦破,又连续在风浪里泡了数个小时造成的伤口感染。
正闭眼自欺欺人,指尖突然传来濡湿温热的触感。
Sanji惊愕地睁开眼睛,竟看见剑士正眯着眼吻吮着自己的指尖。
怒火和复杂的感情一并飙上来,霎时间疯狂地占据Sanji的大脑。
「这算什么?」语气却是出乎意料地平静。
Zoro停下动作,碧潭里波光粼粼,看了一会,他再次抓住Sanji的手放到唇边。
「够了!」
Sanji用尽全身的力气,不顾伤口扯裂的疼痛,刷地抽回手,一把推开剑士,站起来。
Zoro也皱着眉站起身,看金发男人笑得张扬不羁,那笑里有非常浓重的痛苦,还有非常明显的自嘲。
「呵、呵呵,这算什么?」
他好笑地看着Zoro,动动唇,带着笑意补充:「是同情?同情身为厨师的人把自己双手搞成这副德行?」
Zoro继续敛深眉心,却不答话。
「没有必要。」
Sanji冷冷地说,「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停顿片刻,他用力咽下唾液滋润干涸的喉部,自喉咙里挤出奇怪的断断续续的笑。
「呵、呵、呵呵、呵呵呵。」
过了一会,才收起所有表情,咬住下唇。
「不要来同情我。」
说完这句,也没有给绿发男人任何解释的机会。Sanji俯身飞快地拾起散乱的白色绷带,低着头,离开了甲板。
Zoro在原地站了很久,他仰起头,看着漆黑一片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天空,双手攥握成拳头。
Kuso Cook……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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